未若浮云有归时

日期:2010-01-30 00:28 作者:九幽

挥剑问情·温慧

人北去忍回眸
风逐萋草残阳浓
粉妆融心成空
红泪点滴纱帐中
残花飞再无归付流水
曾几回执君手成梦寐
初相遇未解意
仙山幽径藏笑语
点滴深深记
怎能断绝了相思情未尽情未尽
纵隔浮云千里

江湖风起雨苍茫
就此离别两相忘
化作残蝶分飞地北天南何计再成双
心成灰散落长空
此生尽为谁情重
相知不相逢怎堪凝眸逐归鸿

　　那一天，把一个名字念了一千次以后，便永远镌刻在心的最深处，于是我可以平静的回头北去，心里宛如无风的湖面一样没有涟漪，行李是短暂却隽永的一段回忆。

　　温将军府，灯影璀璨、人声鼎沸，京城所有人都知道温家小姐要远嫁室韦了，送亲的道贺的络绎不绝。绣房里，却只有烛火零星的光，忠心的老仆用颤巍巍的双手托起那柔丝一般的乌发，用一把檀香木梳仔细的梳着，她的眼里已经有了泪光的痕迹，或许是想起了二十年前，她也曾这样为相国小姐梳头，一下一下，梳进所有的呵护与疼爱。新娘的眼里总是燃烧着对未来无限的憧憬，而此刻铜镜中映出的容颜，那秋水眼瞳里却没有点燃一丝火焰，只有那个夜晚水一样的灯光，零星的落进那深不见底的清澈眼瞳里。

　　“婆婆，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也会找到我的幸福。”我转过身，看着她，这样说道。有风吹过，烛影摇晃。

　　婆婆拼命的点头，泪水已经忍不住落下来，掉进烛台，“嗤”的发出轻微的响声。可怜的孩子，她心里说，谁不知道，那一天你从外面回来，跪在老爷面前说你愿意出嫁的时候，你的幸福，就已经成了碎片。

　　花为神玉为骨，正是最好年华。容颜仍在，心却已成新坟，只为了祭奠，一种没有墓碑的爱情。

　　任凭丫鬟们给我描眉画唇，穿上华丽繁琐的嫁衣，没有觉得一点不耐烦，心里只有一片空洞。妆毕，小丫头拿来一面镜子，赞道，小姐真漂亮。我看见镜子里的盛装少女在向我笑，笑得无限寂寞与凄凉，温慧啊温慧，这是你么？这是那个脂粉不沾，豪气冲天的你么？怎么我只看见了一具华丽的木偶呢？

　　坐在花轿中时，婆婆悄悄塞给我一只苹果，说是保平安，我看着这个曾经服侍过我娘的女子，想象着她的人生是不是也如我一样无奈。通红的苹果握在手里，我的指甲也是蔻丹的红，衣服也是红色，如一片绯色的云。我想起曾经的登云簏、里蜀山、唐家集、月光城，都跳跃着一抹火焰似的红色，只是那时，身边仍有他，心情宛如一片无根的羽毛，翱翔于九天之上。而此刻，那刺眼的红色，却像极了西边天空漫天流溢的鲜血般的夕阳。

　　我是在一个傍晚出发的，室韦很远，要走整整三天三夜。这段路对我来讲并不陌生，好几次，旌旗飘飘，号角声声中，我随着爹一起，骑在马上奔赴室韦。漫漫黄沙掩盖住碧蓝的天，熊熊篝火染红雪白的云，我挥舞着我的马鞭，驰骋、飞扬，和战士们一起喝热辣凛冽的酒，数九寒冬中偎在火堆旁高唱战歌。曾几何时，我还是只自由的鸟，这去往边疆蛮族的漫漫长路，也是我欢笑的旅途。

　　“我叫温慧，温柔的温，智慧的慧。”曾说过的话回荡在登云麓。
　　“哈哈，你？还温柔？还智慧？”他狡黠的笑容立刻浮现在我的脑海。

　　一想到他唇边就浮上温柔的笑。唐家集的初见，他嘴角扬着好看的弧线，我感觉到我生命中一段重要时刻正在开启，面前这个人，这个桀骜的自负的怀揣梦想的少年，如那一季最和煦的风，一夜吹开我的世界里，朵朵含苞的花。心里有些微微的疼了，怎么了，明明说好不想念的，可疼痛仍如抽丝一般绵延不绝。风穿过纱帐，穿过我，又朝前方奔涌而去，而我，又是在怎样的时光轨迹上，寂寂穿行？

　　我要嫁给大英雄！少女的梦想总是纯真如水，见过如司徒那样潇洒不羁的翩翩少年，也见过如重楼那样冷傲孤高的魔界至尊，我的英雄，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为何他，会嫉妒会嘲讽的他，变身后神智不清的他，和絮儿眼眸交会时也充满温柔的他，这样的人，离我心里想象的大英雄差之千里，为什么，为什么总能牵扯我所有的思绪，为什么总能填满我心灵的空间？

　　煌啊煌，为何要在离开之后，才能回忆起，你在重楼面前紧张的为我辩解的神情，充满了多少焦虑与关切。为何要在缘分尽头，才能看见你吃阿元醋时，是多么的沮丧与难过。为何要在永无相见之时，才发现记忆的尘沙也遮不住你冒着危险为我寻回的洞冥宝镜那刹那放射的光芒。为何在你努力奔波打通一条条地脉时，我没有想过，你是不是也想证明，你能成为我今生的英雄？

　　今日终究与君绝！

　　轻轻撩开帘子，残阳如血，长草凄迷，目光依恋着一只南飞的雁，只因我在这六角的囚笼里，如此渴望飞翔！煌，我的眼泪快要掉下来了，从来不哭的温慧，也会流泪吗？

　　一梦醒来，多希望又回到了你的身边，相视微笑，携手共行江湖路。而江南的迷离繁花都化作了大漠的无尽黄沙，天边一抹浮云血一样红。我听见有谁在唱歌，悲恸的声音一下一下撞击在我的胸口。突然我感觉到你就在身边，你也在静静看着我，满目的苍凉与哀叹！

　　你在哪里？我呼唤停车，跌撞的奔下车。可你在哪里？长草望不到边，暮霭已经沉沉降临，我穿着一身华丽的衣裳，在北国凛冽的朔风里，在夕阳氤氲的雾气里，终于流下了泪水。

　　有一种泪，润湿了向来干涸的双眼，却比从桃花眼角流下，更让人感觉哀伤；而有一种思念的火焰，却仍然在燃烧，是那样的泪水，也不能浇熄。

　　此去一别，冷暖未知。我明白了，那天在蜀山告诉你，我要回家，我们的红线就生生的断了。即使你我仍然紧握两端，却再也找不到那见面的地点。在心里深深道一声珍重，擦干眼泪转身上车，马车吱呀的渐行渐远，只留下一道浅浅的，仿佛不曾来过的辙印。

　　只是从此，再不敢看天，浮云也有南飘时，而我，何时是归期？

少年行·南宫煌

月影皎皎悬苍穹
清影迢迢渺长空
历遍山河四海走剑在手

北国瀚海连长风
江南柳底烟雨濛
终解儿女深情种隐旧梦

前路无尽狂歌行
欲向何处放我心

酒来梦回车辙长草摧心扉
夕阳似血断雁西飞
北望孑然一身无处归

曾忆最初眼眸相顾
未解风情莫言倾心
嗔怒之间心思犹念
未知如何又相牵

惟此深情难相负
奈何宿命尽头未有路途
能教你我携手渡
轻叹相思如何住
一生情困无觅处

　　没有人知道，那一晚，温府灯火迷离的一晚，我在屋顶上整整坐了一夜。

　　忘却是多么难，离别却是多么容易。少年总是觉得前路还漫漫，从来不曾留意身边经过的风景，然而转瞬间，我便失去了所有。

　　酒是好东西，难怪司徒大哥愿意终日沉醉不醒。我抱着一壶酒，坐在寒夜的冷风中，被一种思念灼伤了心。

　　在这灯火璀璨的深处，有我深爱的女子，明天便踏上她远嫁的路。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心里很疼，像被尖锐的玻璃划过，那么疼那么疼。我以为我永远不会知道儿女情长的滋味，我爱的是自由，是成为侠客，我又怎么会为情愁琐事而烦心呢？

　　然而我没有预料到的是，那日阳光晴好，青春如同腰间悬的剑，不狠狠张扬便不肯罢休，在唐家集蓦然相遇了一个火红的身影，宛如一团火，跳跃在灰蒙蒙的闹市街道。而这一团火，最终燃烧了我整个生命。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温慧，她穿着绯红的嫁衣，双靥宛如初绽的蔷薇，眼眸盈盈如水。可我知道她不开心。我借着一片苍茫的长草做遮掩，看见了她眼底深深的哀伤。马车缓缓前行，扬起一片尘沙，几个小丫头在车前挽着花篮，不停的向天上洒着花瓣。那些花在空中翩跹飞舞，犹如记忆里蜀山的桃花，粉白嫣红，蝴蝶一样被风卷起，纷纷扬扬，最后落进一条名叫回忆的河流里。

　　曾经我叫她野蛮女，我讽刺挖苦她，但当她在登云簏追上我要我带她上蜀山时，我心里居然非常开心。一路上拌拌嘴，吵个小架，却愈加亲密，战斗时携手抗敌，竟威力无穷。我偷偷凝视过她，她脸上总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好象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我要嫁大英雄！”她得意的昂着头讲，我心下有点黯然，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怎么能配得上将军的千金，罢了罢了，还是做一对好兄弟吧。

　　我以为我对她，始终不是爱。然而我却那么在意她的安危，然而我却那么在乎在她眼里我是什么位置，甚至她和阿元说笑，我的心里都酸酸涩涩。我并不知道这就是爱，我的梦想是成为天下闻名的大人物，又怎么能为这种伤春悲秋的情绪所左右呢？于是我也总是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容，而那笑容后，你知道吗？有多少欲语还休的关切？有多少深深掩埋的深情？

　　我们误会，我们和解，我们一起哭哭笑笑的时光，那一段心情如云起云落的日子，我怎么忍心离别？而那刻你说，你要回家，你决定了要出嫁。我嗓子暗哑，无语。我想拉住你的手，可我却没有勇气。“我和自己打赌，你不会说出我想听的话，我赢了！”你眸子里映满那天傍晚夕阳的余晖，这些字一定让你伤心至极。可是我，我该怎么办？星璇和阿元已经永远离开，絮儿没办法维持人形，人生在世有那么的无奈，我被无数种责任禁锢着，竟然不能空出一只拉住你的手。

　　江湖路啊，剑上沾血，手下索命，生命贱如草芥，瞬间风云无数，终究是会厌倦的。多希望有一天，携着你的手，隐居在师父的绿箩山里，看山花年复一年的开，幽草一载一载的绿。一直以为，你总是跟在我的背后，一回头便可看见你无所顾忌的笑容，可我怎么知道时光竟然如此短，短暂到我留不住你，转身只剩落寞，和夕阳静静洒了一地。

　　长草一直延伸到天边，孤雁在空中悲鸣，你可知道，我一直跟着你，默默的送你。你是否也能感觉到我的存在，是否也能感觉到我的苍凉与哀伤？

　　痛哭一晚，高歌忘怀。
　　只是从此，再不敢看天，那一抹血也似的残阳，是你留给我最深刻的心之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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