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月传奇 (二)月影传说
第二部分 月影传说
第四章 炼狱
夜,寂夜,没有月光的寂夜。
地牢旁一个魁梧的身影顶着一肩的孤独与凄凉。
“站住!”身影低喝。
一个守卫刚想从他身后溜走,只好恭恭敬敬地返回,立在身后。
“怎可在当班时间溜走?”喑哑的声音传来,却仍不回头。
“教主恕罪,”守卫急忙跪下,“只因小的母亲病重,想送他去娘娘那里医治。教主开恩,阿黑已经答应替小的当班。”
“娘娘?一个白苗女子,也能治病?还不如去找大夫。”教主不屑地哼了一声。
“教主有所不知,小人的母亲得的不是普通的病,大夫都治不了,娘娘法力高强,现在好多人都请娘娘治病,确实手到病除,而且娘娘心肠极好,对我们这些下人恩多罚少,有求必应,所以今晚我打算送母亲过去——”
“放肆,竟敢于本座顶起嘴来?”教主突然转过身来,黑夜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闪着冷冷的光。“你也算拜月教徒,怎敢相信白苗妖术?”
“教主,小的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守卫慌得不住磕头,不敢起身,“但,月神每月只现身一次,小人怕母亲等不了这么久……教主,娘娘不是女娲后裔吗?我以为……我以为……”
“混帐!”教主怒目圆睁,半晌说不出话来,身体不住颤抖,过了很久才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你下去吧,本座偶感不适,快陪母亲看病去吧。”
“多谢教主,多谢教主……”本以为要受惩罚的守卫被轻易放过,喜出望外——拜月教规极严,能逃脱重责太幸运了。守卫不禁感激涕零。他深知教主虽然威严不易接近,但还是很照顾下属的,无论战争岁月的出生入死还是建设黑苗的鞠躬尽瘁,教主一向是众人的榜样,这也是大家甘心加入拜月教的主要原因——并不为那个法力无边的月神。守卫磕过头,匆匆而去。
夜,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一双暗淡的眼睛。
阴风忽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从拜月教主身后传出:
“怎麽,沉不住气了?现在时机还未成熟,让那小丫头再得意两天,你不会现在就公然和她对立吧?”只闻其声却未见其人。
“住口,你这恶棍!我又不是白痴,不用你来提醒!”拜月怒目圆睁。
“哈哈哈……”笑声似哭似嚎,便是一群恶狼也发不出这么难听的声音。“我知道今晚没有月光——没有月光的日子你就暴躁。为了灵月,你什么都不顾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叫你住口,恶棍,一有机会,我就将你从身上赶走,老混蛋!”拜月一反往日的威严,疯狂地叫着。“你不配说出那个名字,你不配!给我记着,我的耐性是有限的!”拜月握紧的拳头将骨节捏的“咯咯”作响。
“哈哈哈哈哈……你到试试呀?我知道那女孩是你的全部,若不是巫后的法术威胁到月神的权威,你还不会答应帮助我这个影子,与女娲神对抗呢。别忘了你也是影子呢——月影,对吧?哈哈哈,月影。可笑啊,你是黑暗继承人中唯一一个天生的影子。乖徒弟,我就是看准这一点才强收你为徒的。哈哈哈……现在呢?你倒学会咒骂师父了,我暂时借你的躯体藏身是你的幸运,一旦我离开你的肉体,法术会把你也变成影子的,到时候你怎么见你那娇滴滴的小美人儿?哈哈哈……”
“别鬼叫了!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我倒了霉才被你变成影子的继承人的,过暗无天日的生活,我越坏你越开心!”
“算了吧,你还得感谢我呢,变成影子没有躯体却有灵魂,而你以前呢?一具行尸走肉!想想炼狱和你儿时的差别?你是愿意的,我知道,哈哈哈哈”树叶伴着笑声枯黄,飞鸟从梦中惊醒仓皇飞走。暗夜里,邪恶的灵魂尽情渲泄。
拜月无语,长叹一生,黑暗的回忆碾碎了曾经坚毅的心——
石家书房——
“狱儿,爹从今天开始教你认字,第一个字‘赵’……”
那年拜月3岁。
赵氏祠堂——
“狱儿,给主人的祖父之灵磕头,……这是主人父亲的牌位,他救了你爷爷的命,磕头……这是你爷爷的牌位,磕头。你爷爷是为了报恩而死,记注,要以爷爷为榜样,誓死效忠赵家。”
那年,拜月5岁。
石家卧室——
“狱儿,我给你弟弟起名‘守忠’,就是为了让他对主人忠心耿耿,你这个做哥哥的一定要为弟弟做个好榜样。”
那年拜月9岁。
赵家后院——
“狱儿,我今天罚你是为了让你永远记住,我们石家的使命就是效忠主人,东瀛有一种武士叫忍者,无欲无求,以主人的命令为最高指示,牺牲性命在所不惜,我要你以忍者的要求来要求自己,别让爷爷含恨九泉,让石氏背上忘恩负义的罪名,切不可再同主人顶嘴。”
拜月跪在地上含泪点头,看着3岁的弟弟因讨得主人欢心而被奖励,暗下决心不让父母失望。那一年,他12岁。
从此,拜月无欲无求;从此,拜月死心塌地效忠;从此,拜月唯主人之命是从;从此,拜月被训练成一个没有感情、武艺高强的忍者。接下去的岁月是战火纷飞,惊心动魄的岁月。父亲为救卷入战乱的赵家阵亡,主人阵亡,只有拜月和兄弟守忠护着襁褓中的少主赵煜侥幸逃脱,隐姓埋名抚育少主,直至他长成翩翩少年,东山再起,为赵家报仇雪恨。在拜月眼里,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他早忘了自己。直到有一天——
月,明月如洗,长空一碧。月光将山壁上的凝冰映得华采夺目。晶光夺目的凝冰反射的光却照在遍地苍白的尸体上。血,早已沿着山壁流走,刀剑雪亮的反光混着残留的血迹冲淡了凝冰的华彩。
死尸中,一只惨白的手臂缓缓的蠕动。
“师父,还有人活着,你看。”娇软的童音为死尸中挣扎的拜月带来了宁静与希望。月光下,他只看见一个新月般的女孩对他灿然一笑,便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浑浑噩噩地过了多久,险些跨入鬼门关的拜月慢慢的恢复了意识,见自己躺在一间干净整洁的禅房中,那新月般的女孩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守在床边,眼中充满了好奇,还有——同情。
这明澈的双眼让拜月心中一震,这些年刀光剑影中挣扎,见的都是残杀和鲜血,主人的眼神是淡漠的,父亲的眼神是严厉的,少主的眼神是依赖的,兄弟的眼神大概和自己的相近——是呆滞的,敌人的眼神是仇恨的,陌生的普通苗人的眼神是恐惧而漠不关心的……几时见过这么一双眼睛,一双同情,关切甚至充满慈悲的眼睛,而眼睛的主人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施主醒了?”小女孩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师傅说您可以在这里安心养病,现在师傅上山采药去了,您有什么需要的话就告诉我,不必客气。”
眼前的小女孩原来是一个修行的小道姑,拜月心中有些惋惜,口中称谢,心中却不禁黯然,可惜了少主才十五岁的年纪,家仇未报却中了敌人的埋伏。本来自己逼兄弟点了少主的穴道让他与自己易服,被兄弟背着突围,而自己假扮少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但不幸被敌方识破,眼见弟弟少主都倒在了血泊之中,拜月丧失斗志,被敌人打伤,本来报了必死之心却被人搭救,而少主命归黄泉。这对只知道主人不知道自己的拜月来说,活着似乎已没有什么意义。
“施主,师傅说您本来可以比现在恢复的更快,但您却放弃了求生的意识,所以才不容易恢复,施主可有什么心事吗?”小姑娘纯真的小脸上写满了好奇与关切。
细细地凝视了一番那张尚盛着稚嫩的小脸,拜月竟生出了倾诉的愿望,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我的主人死了,是我保护不力,我该死!”拜月一时悲从中来,语带呜咽.
“可是施主,你已经尽力了,你自己也伤成这样,这不是你的错呀!”小姑娘见眼前的叔叔被自己问得几乎要哭,慌了手脚,急忙安慰。
拜月察觉自己的失态,稳定了一下情绪,苦笑一声:“小师傅,没有了主人,我石镇狱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我石家几代以来一直为主人而生,主人死了我的使命就该是陪葬。谢谢你和你师父的相救之恩, 镇狱来生相报。”说罢,微一昂头,起身向门口走去。
“施主错了。”小姑娘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娇软的童音中透着慈悲和庄严。“灵月随幼尚明白道理,佛曰‘世法平等’,众生皆有佛性.道家则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纣亡’.施主怎能只为一人而活而忘却自身和天下!”
“世法平等”!似一声霹雳击穿了拜月,拜月僵在那里半天没动。
“世法平等”“忘却自身”!是啊,这些年灵魂早已麻木,没有喜怒哀乐,忘记饥饿寒凉,忘记自己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所有的只是无穷无尽地服从命令。从主人到少主,即使少主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时,他的一句话对自己也是圣旨,从不考虑好坏对错,一切以主人的利益出发。世法平等,是呀,凭什么姓赵的是主人姓石的就该是奴隶?凭什么赵家几十年前救过石家一条人命石家就该无休止地付出几代人的性命?是啊,忘却自身,我是谁?我是什么?
“我是什么——”拜月仰天长啸,吓坏了身后那个灵慧的小姑娘灵月,徒留回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回荡……良久不曾消失。
“施主,你还好吧,是灵月说错了话。”
“不,灵月,谢谢你,这些年还没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谢谢你。”
“施主,你还是休息一下,等我师傅回来吧。”
“不了,我这就去找回自己。”
“找回自己?施主——嗯,请你……请你千万别去报仇,冤冤相报何时了?”
“放心吧,不会的,我只是去找回我自己。”
拜月没有回头,但小姑娘的身影已深深嵌入脑海之中,也许是上天派来点化自己的吧。从此,拜月时时觉得那双明澈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天上的明月在注视着自己……
没有返回黑苗,没有寻找少主和兄弟的尸体,拜月决心浪迹天涯,穷尽一生找回自己。
平心而论,拜月是聪明而优秀的。
如果从此他遇上一个好的引导者的话,也许他会成为经天纬地的栋梁之材;也许他会成为胸怀天下的治国之臣;也许他会成为行侠仗义的一代大侠;也许他会为后人留下一部旷世之作;也许他会成就一番丰功伟绩……当然,也许他会一事无成,当一个人意识到找寻自己的人生价值时,他的人生就不再是黑白的;当一个人问一声我是谁时,他已经开始长大了。
可惜,命运再次和拜月开了一个玩笑,让他遇到了“影子”。
那是半年后的一天——
又是一个月明之夜,拜月独自站在客栈的窗前赏月。
这半年的时光,拜月改变了很多;赏天下美景,享人间佳肴,感受寻常百姓的悲欢离合。也曾行侠仗义,也曾把酒言欢,也曾一掷千金,也曾率性而为……不变的只有那一轮明月照耀心田。每个月圆之夜,拜日都像这样:幽窗前,一杯清酒,独向婵娟。
“噗”灯灭了,拜月一扭身,屋中空无一人。
“啪”身后的窗户自动关上,屋中阴风阵阵。
“谁”拜月提高警惕。
“嘿嘿嘿”怪笑伴着隔窗射入的忽明忽暗的月影将屋子装点的阴森恐怖。
一个人影窗前一闪,拜月破窗而出,便看到三点寒光直奔面门而来。拜月早料到会有人暗算,就地一滚,化险为夷。
“什么人?”拜月低喝,拔出佩剑。
“嘿嘿嘿……好身手,有胆就跟我来。”一个身影从眼前掠过。
拜月内心一颤,那忽明忽暗的人影呈淡灰色,与正常之人迥然不同,而且速度极快,若非有炉火纯青的轻功就一定是妖术了。但拜月艺高人胆大,好奇好胜的心理占了上风,提一口气咬住黑影不放,展开身法疾驰。
也不知跑了多久,拜月渐感体力不支,汗已浸透了外衣,而那灰影却显得不紧不慢,游刃有余。似乎故意引逗拜月,却始终不让拜月看清身影。
灰影突然收住脚步无声无息地飘到拜月身边,拜月觉得毛骨悚然,那灰影竟仅有一个影子而没有肉身!稳定了一下情绪,拜月按剑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何必这么鬼鬼祟祟。”
“哈哈,好,我找了这么久,你是第一个看清我还说得出话的人。我没走眼,哈哈哈……”那声音忽近忽远飘忽不定,完全不像从这灰影嘴里传出。“小子,跟我走吧,我观察你很久了,够格做我的徒弟,你会拥有令所有人畏惧的力量。”
“哼,就凭阁下?石某不与鬼鬼祟祟的人来往。”
“哈,你以为现在还由得了你吗?”
“你要怎样?别欺人太甚!”
“我要收你为徒,继承我的力量。”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你试试看,逃得走我就放过你。”
“逃,石某从不知什么叫逃,看招!”
游龙剑毫无征兆,如闪电般刺向灰影,灰影不躲不闪,剑体穿胸而过。拜月大吃一惊,宝剑碰到灰影,就像什么都没碰到一样,根本没有影响。拜月大骇,将一把宝剑舞得密不透风,转瞬就在灰影身上连刺二十几剑,但灰影毫发无伤。
“哈哈哈,乖徒儿,你师父是影子,无血无肉,你何必白费功夫?现在看看为师的手段吧。”
一阵狂风把拜月刮到半空,风停,拜月摔的昏迷不醒。
再醒来时,一间绘着地狱惨况的小屋子禁锢了拜月。
揉着发痛得头,拜月狂喊:“魔鬼,你给我出来,我们大战三百回合。”
“哈哈哈哈”屋外灰影那恐怖的声音响起,“除非你认我做师傅或打胜我,否则就别想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选我?为什么?”拜月绝望地用游龙剑砍着墙壁。却没有一点效果。
“问得好,如果我没有把你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也不会收你为徒。听好,首先,你有很好的武功根基和悟性;别骄傲,比起你现在要学的,那根本算不了什么;其次,你的生长环境使你成为一个严肃的人,在黑苗有良好的口碑,战场上的长生将军;我需要一个苗人,至于原因我总会告诉你的。最重要的是你天生就是个影子!怎么?你发抖了?被我说中要害了?你父亲二十年的辛苦栽培,早已把你培养成一个影子,半年的时间怎么能让你找回灵魂,但别急,在这里我会给你灵魂。”
“你怎么知道这些?”
“哈,我早就注意你了,只是时机不成熟,怎么样?想通了吧?跟我只有好处。”
“如果我答应你,会怎么样?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学艺,学成之后,回苗疆,杀了女娲的传人。”
“什么?女娲的传人?你绝了这念头吧,不可能。”
“哈哈哈,怎么?怕了吗?没骨气的苗人,不敢与天相抗!女娲有什么可怕?”
“哼,苗疆的守护神如果没了,苗人会陷入灾难,而且这就是和所有苗人作对,不可能成功。”
“那有什么?如果你有力量,全世界都可以掌握在你手中,区区苗疆算什么?只要你肯做我的徒弟。”
“不可能,我决不答应,你死了这条心吧。”
“好,那你就想办法打胜我。但是,现在你还没有这个本事,看好,屋顶上有字,是练功的诀窍,你就按着它练,我每五日进来一次,打败我你就可以出去。当然,你也可以拒绝练墙壁上的法术,但这件屋子不太平,以你原来的功夫是否应付得了,我就不得而知了,哈哈哈哈。”笑声越行越远,显然灰影已经离开。
拜月怒发冲冠却束手无策。平生第一次他感到了自己的无力。
“嘿嘿,我忘了告诉你,今晚这里会冷一些,如果你耐寒的话,哈哈哈……”灰影的声音忽又在身后响起,“屋顶的功夫可以使你浑身发热。”
拜月怒极,挥拳向声音发出的墙壁猛击,得到的却只有震得生疼的拳头。拜月在屋中转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可以出去的门,墙壁坚固如铁没有丝毫缝隙。拜月再次挥剑砍向墙壁,却听到一声惨叫,墙上画中之人被剑砍出了鲜血,脸现痛苦之色,一时间所有画面都活了起来,在拜月眼前上演一出出人间惨剧和罪恶。一时间拜月心惊肉跳,闭起双眼不忍再看,但画面中人哀号之声仍不绝于耳,游龙宝剑亦占满鲜血。
拜月知道这是幻术,忙在屋子中打坐,运功相抗,所幸根基深厚,一会儿工夫惨叫之声渐渐淡去,画面也恢复了静止,拜月长出一口气。然而好景不长,屋中果如灰影所说越来越冷,本来以拜月的功力并不怕冷,但这屋子实在冷得出奇,直透骨髓,拜月将一套火焰掌反反复复舞了几十遍却挡不住袭来的冷气,稍一分心,周围壁上的画面便又开始活动。
拜月无法忍受,只得抬头学习屋顶上的法术诀窍,那法术可以使体内产生一股热流,拜月抱着试试看的目的开始学习,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这法术不但对抗寒有效,也使拜月感到自身功力有了突飞猛进的增长,竟是欲罢不能,周围的画面也对他不能产生丝毫影响。就这样一炼就是五天,除了吃饭睡觉,拜月时时都在练功,因为只要一停止,壁上的画面就如恶梦般袭来,直至灰影再一次出现。
当然,无论拜月的武功进步多快,在灰影面前依然不堪一击。灰影指点了新的武功和法术便再次消失,留拜月在屋中练功,如此反复。唯一不同的是恐怖小屋为他创造了越来越多的困难——严寒,酷暑,地狱,刀山……拜月每天和严酷的环境抗衡,就必须通过练功来提高自己。周围墙壁上的幻影也越来越逼真,活灵活现的身影从墙壁上走下,不断向拜月展现着人间的罪恶。如果说这些苦他都能忍受,真正让他受不了的却是没有白天,没有黑夜,没有活人的孤独岁月,5天一次灰影的到来竟成了他的企盼——至少有个什么东西在和他说话。绝望时,他会不断地挥剑向墙壁上的幻影乱砍,那曾经使他心惊胆战的惨叫和喷涌而出的鲜血,竟使他有了一丝快感,倒在地上的尸体逐渐僵硬,不久就会消失。“反正是幻影,并没有真正伤到什么人。”拜月这样安慰自己,在无聊的日子中,通过杀这些假人来消遣解闷,但拜月始终守着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我没伤到任何人——真正意义上的人。
可是,这样的日子持续的并不长。一次,郁闷的心情使他疯狂地砍着四周的幻影,看着到下去的尸体,感受喷到脸上的鲜血,拜月逐渐恢复了平静,心满意足地踏过尸体,美美的睡了一觉。等他再次醒来时,却发现有二具尸体并没有消失,拜月立即意识到什麽地方出错了,走上前仔细检查,竟发现自己手刃了两个活生生的真人!一时间天旋地转,拜月眼前一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真的杀人了!魔鬼,你给我滚出来,你这混蛋,骗我杀人!”哀号的声音已不像人,拜月浑身颤抖。在战场上,拜月也杀过人,但那是战争,杀的是该杀的,而眼前的人却是无辜的。“哈哈哈哈,杀人的是你不是我,记住,是你杀的人。”灰影一现,随即隐没,留拜月独自啜泣。
渐渐地,拜月平静下来,静静的看着地上的二具尸体:辨不出年龄,分不清性别,只剩下两团血肉模糊。拜月用剑挖了二个坑。将尸体埋入,默默一鞠,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嘿嘿,别假惺惺了,人是你杀的,埋了良心就安了吗?”灰影不知不觉又来到了身后,拜月早已对他的神出鬼没习以为常。
“不,我只是用这个仪式表明我决不再杀人。”
“你能吗?再说杀几个人有什麽了不起?你过去杀的人还少吗?”
“过去我只杀该杀的人。”
“什麽人该杀?你是谁,可以代天行权?你怎么知道你没有错杀?你凭什麽认为你的正邪标准是对的?”
“……”
“怎么?回答我呀?你无法回答。再想想,当初你杀人真因为你认为他们该死吗?不!是主人的命令!你只是服从命令而已,而现在呢?现在你可以说是你想或不想。现在你是属于你自己,这有什么不好 !”
拜月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暗:“‘世法平等,’你去让我伤害无辜的人,你没有这个权力。”嘴里说着,眼中浮现着的是小道姑如月的明眸。
“对,‘世法平等’,所以置身在相同的坏境中,是你杀了他们而他们没有力量伤你。天地间一向是以力量为根本的,世人自欺欺人,不愿承认罢了。弱肉强食才是永恒的真理。”
“你是说他们也看到同样的幻像而想杀我?”
“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关系,答案是肯定的就会让你那所谓的良心得到一点儿安慰?让你的良心见他妈的鬼吧!在这个世界上不需要这种毫无意义的玩意儿!”
拜月无语。
“好,现在我让你置身事外,看看在这样的环境下,人类如何自相残杀。”
不知何时,灰影又将两个活人弄到屋里。
那是两个忠厚的武林中人,身携利刃,看神情两人亲若兄弟。但不知眼前有怎样的幻象,两人竟似不知自己已陷入危险当中。拜月走上前想与二人搭话,二人置若罔闻,视而不见。拜月苦笑一声,明白什麽是真正的置身世外了,对于灰影的一切安排,他都无能为力。
无论如何,总算是见了两个活人,虽然拜月看的见他们,他们看不见拜月,但拜月不再孤独。每天以观察两人的行动为乐——当然他知道这两人终会陷入灰影的圈套。
那两人浑然不觉危机已在眼前,也似乎并不知道已被人关在一间小屋中,好像还在畅游于天地间,但不久,他们的表情开始变得凝重,继而发怒,继而恐惧而至绝望。然后是不吃不喝不动地坐在墙角,拜月这时却可以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了:
第一天。
“杜大哥,我们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 手刃那老杂毛。”
“贤弟稍安勿躁,我们要等待时机。”
第二天。
“大哥,老杂毛成心饿死我们,一天水米不沾牙了。”
“别想吃的心里会好受一点儿。”
第三天。
“大哥,我受不了了。”
“贤弟,我也好不到那里,咱兄弟可真的是同甘共苦了。”
第四天。
“道长,饶了我们吧,你要什么都可以给你。”
“道长,我兄弟有眼不识泰山,不该阻您好事,饶了我们吧。”
第五天。
灰影出现了,化作一个道装老者,拜月知道,这两个人大限降至。
“我给你们松绑,但你们出不了这间牢笼。在里面,你们干什么都可以。”
“求求你,给口水喝,给口饭吃,求你。”
“自己在屋里找吧,找到什么,就吃什么。”
灰影消失。
两个人开始在屋中疯狂搜索,当然,一无所获。
“骗子,老骗子,给我吃的!”
“老杂毛,给我一个痛快吧,我不活了。”
“哈哈,这屋中找到什么都可以吃,难道真找不到吗?”灰影再次出现。
“我们早就翻遍了。”
“笨呀,没吃的,吃人好了。看你们兄弟谁先吃了谁?”
“啊,你不是人,竟让我们吃人!死也不会。”
“那好,等着死吧,你们两个只有一个可以活着出去。只要其中一个死了,我就放了另一个。”
灰影又消失了。
两个可怜的人破口大骂,直到没有力气为止。
“大哥,小弟的命是你救的,你杀了我,先走吧。”
“贤弟,不要胡思乱想,我兄弟同生共死,谁都不会丢下谁。”
“对,大哥,小弟知错了。”
拜月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感动,想把自己的食物让给他们,却苦于无法沟通。
第六天。
恐怖的小屋又恢复了忽冷忽热的可怕环境,奄奄一息的两人苦不堪言,除了呻吟,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第七天。
一个人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大哥——我不甘心,如果我能活着出去,一定苦练武功,给大哥报仇。”
“贤……贤弟的意思是……”
“我们都死了,别人连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活着出去,好给大哥报仇,大哥,再成全小弟一次吧。”
“你……你你你……我曾救过你,你报答我一次也一样,我出去后,给贤弟报仇。”
“我功夫比大哥好,报仇的希望大,大哥就成全小弟吧……”
“……”
“……”
不久,拜月走到两具尸体跟前,轻轻用脚踢踢,没动,是真死了。不错,两个都死了,现在,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自相残杀而死,每个人身上都有几十处伤口,不都是刀剑所伤,还有牙齿咬的。
“看到了吧,那个大哥十几年前舍身相救自己的义弟,但如今呢?两个人都是江湖上的侠义英雄。如果争勇斗狠,他们确实能拼命,逞一时血气之勇,但没有人能忍受长时间生与死的折磨,但这时才见一个人的本性。你——也一样。”
“……”
“这就是人类,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如果是你,你也一样!”
“有人可以做到不这样。”
“有?是,我承认,少数的傻瓜会的。但又有什么意义呢?活着才最重要。我让你看看,有多少人会这样。”
接下来,拜月又看到两个人相互残杀而死,他们是亲兄弟。然后是一对夫妻,一对父子,一对情人,一对师徒……
“够了,我不想看这无聊的游戏。”
“怎么样?服了吧。”
“也许——也许——你是对的。”拜月迟疑地回答,“至少现在看到这种尸体已经不觉得可惜和可怜了,只有恶心和——”
“和什么?和看见血的快感?对吗?我知道,你是嗜血的,好久没玩杀人的游戏了,是吗?”
“哼”,拜月不愿承认,但无法否认看到血的兴奋感,经他一提醒,确实有了杀人的冲动。
“怎样?还玩吗?我会不定期地在幻影中加入真人的,别怕,其实感觉都一样,假的也好,真的也罢,对你又有什么意义那?那些人活着或死了,一切都随便你,好好想想吧。”
灰影消失了,身边的幻影又开始活动。
就像吸毒会上瘾一样,拜月摆脱不了挥剑的冲动,手按剑柄,内心不断交战。回想灰影的话,不完全赞同,却不知如何反驳,“也许他真是对的。”终于,颤抖的手拔出了宝剑……
小屋中没有白天黑夜,拜月也不知在里面过了多久,数不清多少次灰影弄进活人弄出尸体。对此,拜月早已麻木了,视而不见 。只记得灰影与自己比试已经有三百六十多次了,从一开始自己的不堪一击,到现在的棋逢对手——当然,最终总是自己略逊一筹,但是快了,拜月坚信,用不了多久,灰影就不是自己的对手了 ,拜月期待着那一天,期待着能重新拾起一轮明月。
“石镇狱,你赢了,”灰影并没有出招。
“还没比试你怎麽知道?”拜月不想贪便宜。
“不比也知道,我相信我的眼光,虽然你最终没拜我为师。”灰影一声长叹,一挥手,恐怖小屋的门打开了。
拜月心中一阵狂喜,冲出小屋。
外边,空旷的原野上洒满银辉,一轮明月当空,无私地将月光洒在拜月苍白的脸上。拜月笑了,脸上却挂满了泪痕。不远处,一个小水塘,静静的映出月的倒影,拜月几步跑上前去,跪在池边,不住地用双手将清水掬起,凝视手中的明月,良久。
再转身,灰影并没有跟来,拜月真的自由了。想起灰影的一声长叹,拜月不禁有些可怜他,这些日子里虽然受了很多苦,但灰影对自己始终亦师亦友,并不勉强,还教了自己很多的武功法术。如果他确实每五天和自己比试一次,那麽自己在小屋中该呆了将近五年。五年,灰影为自己付出了五年,却什麽都没得到。想到这儿,拜月决定再回去看他一次,然后离开。
小屋中,灰影呆立不动。
“怎麽,又想起我了,回来看我?”拜月刚到门口就被发觉。
“我不信,你就这麽放我走了。”
“走吧,走吧,我何必约束你?别告诉我你为报恩而来,我最不相信良心。”
“……”
“好吧,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去苗疆找女娲传人, 你站在哪一边?”
“我不会帮你,至少我不会与你为敌。”
“哈哈哈哈,好啊,你还真他妈的有‘良心’。我还真白教你了。”
“你为什麽要和女娲作对?”
“想知道吗?好,跟我来,我会告诉你,然后你就可以滚了。”灰影转身就走。
“等等,告诉我,这小屋可由名字?”
“有,”灰影一字一顿,“它叫‘炼狱’。”
第五章 月影
“到了。”
不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行了多久,灰影停住身形,一道银光眼前一闪落入一潭碧水中,一环环银色的水波漾开来,化作满池的碎琼乱玉。忽然,水向池边急速旋转,水下现出一面明镜。
拜月看到了什么!那镜中的画面可是人间?
烟霞幻彩,日月摇光,碧海苍茫,削壁奇峰。麒麟卧于崖上,彩凤伴鹤双鸣,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
此时海上冉冉飘来一位仙女,眉笼轻烟,目蕴春水,轻颦流彩,顾盼有情。玉手轻扬,一枝柔柳随风而至;纤腰微扭,点点春泥带露生根,竟化作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拜月此时方悟,镜中人就是传说中的女娲神了。
泥化的人渐渐学会了生活——打猎、种田、做饭、裁衣,女娲神面带笑容隐于山林。拜月不解:“你让我看这个干什么?”
“你认为这些人的诞生是好是坏?”
“饮水思源,不必多问吧?”
“可并不是谁都这么想,当初女娲仅凭一时高兴,可是人这种生灵的发展速度太可怕了,很短的时间就成了地面上的统治者,并开始学习法术,竟要与天相争。女娲一人的作为,威胁到了天上的众神,诸神必然不悦,接着就引发了下面的事。”灰影向镜中一指,镜中画面变了。
在人间建起了无数的女娲神庙,每一个人带着忏诚的心顶礼膜拜;
在天界,无数的神向女娲祝贺,女娲神祇堆满了“功德无量” 的牌扁。
“镇狱,用用你的脑子,如果现在所有的人都把‘盘古开天’和‘女娲造人’相提并论,天上诸神——尤其是天帝,会怎么想?”
“功高盖主!”
“聪明!女娲多事,早已惹恼了天帝。你看!”
镜中的人间不再平静:忽然间凭添了无数妖精,天崩地裂、日月无光,野火烧尽森林。狂风吹毁房屋,饿凫遍野,民不聊生。地下涌出无数的怪兽,海里升起九头妖虫。人间被灾难淹没,哭声直冲九霄。
面对这样惨不忍睹的场面,拜月心里空荡荡的,无喜无悲,似乎一切都与己无关,灰影心中暗喜,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至少,拜月已经冷血。
“这一切都是天帝暗中指使,女娲却不明就里,保护这些讨人嫌的泥人,竟派手下水,火,风,雷,土五位神仙下凡除妖。我恨!”
拜月从没见过灰影情绪失控,此时的灰影却近似疯狂,法力涣散,碧潭中的水涌向中心 重新遮住潭中明月。拜月想伸手扶他一把,微一迟疑,又缩回去。
等灰影平静下来,拜月才问:“后来怎样?”
“后来?”灰影一声苦笑,“现在我法力涣散,没办法再现那些画面了,你如果想看,我将此法传你,你自己慢看。我是不能,也不忍再看了,每次看到这里,我都会失控!唉。”
拜月一时好奇心起,便要灰影传授此法,谁知,这又是一场阴谋。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拜月惊醒,头痛欲裂 ,再看自己,已到炼狱旁的小池塘边,池中的一轮明月让他心中稍安。回想刚才的事情,灰影让他双手平伸,按五行逆转之法运气,然后……然后……?镜潭呢?灰影呢?伴随自己的只有天上和水中的那一轮皓月。
“嘿嘿,你醒了?”灰影那阴险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拜月一转身,不见灰影,这种事本已见得多了,没由来地,拜月心中一阵紧张。“你在哪?”拜月喝问。
“在你身上,嘿嘿,我现在和你共用一个躯壳。”
“恶棍,你给我滚,你这个骗子!”拜月一惊,陡然想起刚才发生的事,运气之后,灰影狞笑着走入自己的身体,告诉拜月“你中计了,从此,你的身体便是我的了,”然后拜月晕倒。
“我滚?哈哈,来不及了。镇狱,你听着,我让你五行逆转就是为了能冲进你的躯壳,与此同时,你的灵魂与我的溶为一体再难分开。所以,现在你的灵魂和我的一样有了影子的特性,而我的灵魂则分到了驾驽你躯壳的能力,如果你我的灵魂和在一起,恰好控制得住你的身躯,一旦离开我,你现在驾驽躯体的能力减弱,就会和我一样变成影子。哈哈哈哈”
“你!好,我不在乎,变成影子也不饶你。”
“你不在乎?是吗?想好了,你不在乎,那天上的明月的在乎?一个影子是不能出现在阳光下的?你还敢去见那个女孩?哈!我什麽都知道,你好好想想吧!我先睡了,几百年没感受到活人的气息了,真他妈的舒服。”
拜月呆立于月光之中 ,伟岸魁梧的身躯倒了下来,抑制住心中的狂怒,抑望苍穹,这个世界对自己何其不公?一个影子,今生注定是一个影子!当初二十几年被培养成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刚刚才找到灵魂,却失去了躯壳。
“天啊!”拜月心中充满了绝望,仰望苍穹,“如果我注定只是一个影子,你就让我做月影吧!”只有月光,才能照进拜月的灵魂。
“啊?这麽舒服的一觉,我好久没有见到阳光了。”太阳刚一出来,灰影便从美梦中苏醒过来 ,“喂,镇狱,昨晚休息得好吗 ?”
“……”
“哈,生气了,还不愿意说话?其实你会发现,这样也挺好的。你并没有什么损失,只是多了我这么一个伙伴而已,想想等你睡着的时候,我醒着替你守夜,还有什么比这更安全?再说,我教了你五年的本领,你既不拜师,那么也该交点儿学费吧!哈哈哈哈!”
“啰嗦,你今后到底打算干什么?我不信你仅为了占有我的躯体。”
“哈哈哈,知己呀!镇狱!我只是想和你回苗疆。”
“我不会帮你杀女娲传人!”
“我知道,你现在不会,以后可不一定,多少事你不想做,最后不都按我的要求做了吗?”
“骗子!”
“不全是吧?我自认只这一次是真的骗你,以前我可说的都是实话。”
“包括镜潭里的那些事情?”
“包括!”灰影咬牙切齿,“什么都可能是假的,只有这件事不会!就是这件事才让我变成了影子!”
“哦?那后来呢?”
“后来?五位神仙完成了任务,兢兢业业维护人间和平,却惹怒了天帝。”
“天帝杀了他们?”
“不,是女娲!女娲杀了他们!”
“为什么?”
“天帝暗中通知这五位神仙,让他们违反女娲的意愿。虽然五位神仙控制了那些妖魔,却并没有将妖精除去,得到天帝密令便放出来继续破坏,并帮助妖精共同破坏。”
“于是女娲就杀了他们?那就是咎由自取了。”
“胡说!女娲凭什么?凭什么?神可是为人服务的?难道神该为人而生?天帝是对的,人这种生物有本事生存就该靠自己,否者就不该存在,凭什么五神就该为人受苦,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与你?”
“对,与我!你知道我是谁?我是五神死后化出的一道怨气!几十万年了,一有机会,我就准备报复!我要把女娲传人碎尸万断方解心头之恨。”
“……”
“如今你明白了?难道我不该报复?”
“不是该不该,而是能不能!当年五神尚不能斗过女娲,凭你现在?”
“那就不是你该管的了,除非你答应帮我。”
拜月一笑,没有回答,平心而论,他不打算帮灰影,但正如灰影所说的,多少自己本不愿做的事最终都做了,似乎永远都逃不出灰影的算计 。更何况女娲生死于己无关,对一个黑苗人来说,对这上古的神,没有特别的好恶,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无论如何,拜月从此走出没有灵魂的岁月,也走出了炼狱中非人的生活,唯一摆脱不了的,就是影子。
“怎麽,又去想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真没出息,想想眼前吧,怎麽对付巫后那个小妖女。”灰影那可恶的声音将拜月从记忆中拉回现实。
“哼,我在想,当初一口咬定不打算帮你,却怎麽又按你的要求回了苗疆并开始布置和女娲族作对的呢?”拜月没有回答灰影的话,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
“哈,我也奇怪怎麽会这麽顺利,。本来我还没想好怎麽诱你回苗疆,幸好你那小美人儿帮了我的忙,只要是她需要,没什麽你不答应,真奇怪你们人类的心是用什麽做的?奇怪之极!就像刚出炼狱那段时间,一遇到没有月光的日子,你就必须杀人渲泄,可自从见到灵月——不好意思,对你,不提这个名字就不知道该说什麽了,自从见到她,你再也没玩过杀人游戏,无聊啊!”
拜月微微抬起头,从他站的地方向南望,隐隐有一个山峰的轮廓。秋风乍起,送来了清凉也吹散了阴云,露出一轮皎洁的明月,月光下,山峰的影像清晰了,峰顶一间小巧的石屋中透出微微的亮光,以拜月的目力,还可以看到一个年轻女子优雅的侧影。这一切,只有在月光中显现。拜月心中的烦躁一扫而光,月光再次给他带来了宁静。是啊,为了灵月,有什么不能做的呢?只要是为了灵月——
在炼狱中度过五年之后,拜月的第一个愿望不是家乡,不是兄弟手足,而是那个帮自己找到灵魂的灵月。五年了,当年新月般的小姑娘已成为一轮满月。拜月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完了,那双明月般的眼光,是自己一生的梦——可望而不可及的梦。
悬崖依旧,禅房依旧,五年前的鲜血干涸,五年前白骨成冢,五年前的恩怨情仇随风而逝,留下的只有五年不变千年不变的一轮明月天涯海角相随——不,应该是拜月天涯海角只为追随一轮明月。
可惜了,任红颜如月,任韶华逐水,灵月不变得心仍枯坐禅房,看苍烟渔火,伴幕鼓晨钟。拜月不敢说,也不能说出自己的心意,所有的心思化作默默地伴随守护——只要她好,别无所求。
“灵月,一个人不寂寞吗?”
“心中有佛,地狱便是极乐地,苦难便是众香国,更何况我能在这样一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地方修行。谢谢镇狱叔叔关心。”
拜月苦笑:“可曾想念师傅?”
“嗯,但想念并不悲伤,师傅圆寂是福,为徒只有为她老人家高兴才是,只是有时想想少了师父随时在身边教导,心中不免彷徨。”
“那,那你以后有什麽打算?”
“完成师傅的遗愿,先修行,等法力高强后,踏遍千山万水,济事救人。”
“哦?”拜月笑了,“什么叫法力高强?练到什么时候可以?”
“嗯——修法既要修身也要修心,一方面多学些治病疗伤的法术、明白药理,最重要的是心存慈悲,晓天恩明大义,才能为苍生造福,等我学好,大概就可以出关了,师傅说,二十岁前最好闭关修行,只可惜现在这里无法闭关,一则常有人来,无人照应,再则便是每日三茶六饭也得下山预备,只好静等机缘了。”
拜月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我倒有一个办法,不只你舍不舍得离开这儿?”
“镇狱叔叔,出家人无家——四海为家,我有什么舍不得?只要能修行便好。”
“我是想——想——嗯,是想——”拜月心中不由得激动,结结巴巴说不清话,“在苗疆,有一座险峰,别人称作天梯,传说爬得上去的人可以从顶峰登上月亮。现在以我的能力应该上得去,住在上面无人打扰,至于一日三餐,我可以为你打理好,十天或半月一次送上顶峰。”拜月何尝不想天天相见,但明白灵月喜静。
“嗯-这太麻烦叔叔了。”
“不不不,不麻烦,也没什么,我总是要回去的,而且苗人中多由巫师,可以学到不少中原没有的法术,峰旁不远的试炼窟里封住了不少毒种妖精,可以在里面练功,是苗人最好的练功场所。”拜月急忙补充,生怕失去这个陪在灵月身边的借口。
“那……好吧,让您费心了。”
灰影躲在暗处窃喜——不费吹灰之力,拜月回苗疆了。
拜月心中狂喜——不如此,自己没有资格待在灵月身边。
只有灵月的内心是平静的,一如止水,无波无澜——出家人,一个一心一意的出家人——心里容不下太多的俗念。
在尽力延长路上的时间后,拜月开始全心全意地投入到顶峰小石屋的搭建之中,每一条横木,每一块石头都倾注了拜月无穷的心血,因为他知道,那将是灵月的家,心中尚有一丝不该有的奢望——有一天,那会成为他们共同的家——可惜,自己仅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影子。
石屋初成,拜月在峰下,草草搭一小屋,除了每十天一次上山给灵月送饭之外,就在山下练功,赏月,过着与世无争得日子。虽然再回苗疆,黑苗情形已经大变,他也知道赵煜和石守忠都活着,并以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企图统一黑苗,但他早已心如止水,概不关心,只想如此守着灵月,一生一世。
然而天不从人愿,他还是与赵煜相遇了。五年,战争中的五年,将翩翩少年磨炼成了刚毅的青年。俊逸的赵煜稚气全脱,成熟的风韵中隐隐透出王者的气势,使人不敢小觑。拜月知道赵煜本就不是池中之物,但仍没想到短短几年就已如此出色。
凭心而论,乍逢旧主,拜月心里不是没有喜悦——虽然更多的还是感慨——尤其是赵煜一认出自己,就像孩子一样扑到自己脚下,眼里噙着激动的泪水时,但这种感情更像长兄对幼弟,而没有仆人对主人的感觉了。
“大哥,太好了,你还活着,还活着……”紧随其后的石守忠见到亲哥哥,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石大哥,小弟的命多次蒙大哥相救,从此我们三人齐心协力,同生共死。”赵煜激动的目光中透出无尽的喜悦和真诚。
然而拜月心中残留的一丝温情却被这几句话浇灭了,这话在哪听过?何等耳熟?是了,在炼狱小屋中,头一对自相残杀的结义兄弟就是这么说的,结果呢?大难临头,父母兄弟都无力相助,何况结义之情?赵煜也只能在这样的环境下说说,真到了紧要关头,他还能替拜月去死吗?哼,拜月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轻轻扶起尚跪在脚边的赵煜。
“赵将军,镇狱已老,不堪重任,有负重托了。”不期然的,拜月没再称呼少主,只想着如何推脱赵煜的邀请。
“石大哥,这……”赵煜想不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略一沉思,“大哥,我蒙大哥二哥抚养成人又多次大恩相救,这情份无从报答,,只希望能与大哥常在一起,略尽尽心, 虽不能报答万一,也是我的心意,若大哥有什么难言之隐……”
“报,将军,后方五十里处有情况,约五千人的队伍,打着孟氏旗号向我方推进。”探马回报。
“来得好,”赵煜眉毛一挑,神采飞扬,“石将军,传令下去,后队变前队,按前天布置排好的阵势,专等瓮中捉鳖。”
石守忠领命,并不吹号角,,只将手中长鞭在空中虚击两下,身后黑压压几千人立即散开。疾而不乱,稳而无声,瞬时间隐于山林中,占尽地形之利,。
赵煜转身吩咐石长老,“二哥,今天战斗改由我指挥,你带几名勇士在这里陪着石大哥,等我好消息就是了。”说完上马绝尘而去。
拜月闻言一愣,随即明白赵煜是会错了意,以为自己有难言之隐,已无力上阵杀敌,到让石守忠保护自己,心中不禁暗笑。石守忠相对心思迟钝,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是赵煜的吩咐,,更兼多年生死离别,见到亲兄长心中狂喜,急急忙忙询问别后情形,并叙说这五年来少主与自己的经历。拜月心中暗叹。五年,赵煜是成长了太多太多了,从这支训练有素的部队也可看出赵煜的大才,但这个傻二弟可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浑然就是五年前的自己——一个没有灵魂,只知主人的躯壳,。对于自己的经历,拜月只应付了两句了事,并没有让他们知道这五年的种种。
五年的经历岂是一时半会儿谈得完的,赵煜指挥的这场仗却出乎意料地结束得飞快。一顿饭的工夫,赵煜在震天地喊杀声中飞马驰回,带着一脸阳光般的笑,神采飞扬——不用说,定然是大获全胜了。拜月心中暗自掂量,不是自己自负,凭现在的赵煜,论功夫,十个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但对于指挥军队这份运筹帷幄,指挥若定,自己却没有这份能耐,这二十岁的小伙子实在不能小瞧了。
赵煜下马,快步走到拜月身边,拉着拜月的手回身指点:“石大哥你看,五千人已全被俘虏,咱们只损伤了十几个士兵。”谈笑间强弩飞灰湮灭的英雄,在拜月面前却全然一团孩子气。
就赵煜骑马奔回的这一会儿工夫,队伍早已排列整齐,将士们个个盔明甲亮,意气风发。反观被俘的敌人,丢盔弃甲,狼狈不堪,但明显没有受到刁难。
赵煜持拜月之手走到三军将士面前,“听着,这是我的救命恩人,石将军的兄长石镇狱,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赵煜。从今往后,石大哥就是我们的长老,如有人对石大哥不敬,便是对我赵煜不敬,记住了吗?”
“是”三军将士齐声回应,声音直冲九霄。“恭喜石长老。”
迎着上万人敬仰的目光,拜月心中有了异样的感觉,空荡荡的心里像充斥了什么,说不出的舒服,满足。到有几分飘飘欲仙的感觉。拜月心中一惊,难道这些年过来,自己真正渴望的道的竟是权势?不,拜月向顶峰小屋望了一眼,不,自己追求的仍是那轮明月才对。
“石大哥,和我们走吧,我要你看着小弟统一黑苗,解除这百年战乱带给百姓的痛苦。大哥,我们需要你。”赵煜的目光中永远闪着真诚,拜月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竟有些说不出口。
“大哥,你怎么啦?少主的命令,你怎么可以不遵守。”石守忠忍不住抱怨。
拜月一笑,不置可否。半晌,缓缓说道:“少主,我是有些舍不得这个地方,也没什么,清静日子过惯了,你让我考虑考虑,明天再给你答复。”
“那好,小弟静候佳音。大哥,小弟今夜陪你秉烛夜谈,可好?”赵煜丝毫没将拜月的态度放在心上,仍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之中。
“不,少主,今夜让我一个人静静,明天好给你答复。”拜月一转身,走回自己的小屋,将门关上。
赵煜不以为意,淡淡一笑,转身吩咐将士们安营扎寨,自己回去读书,倒是石守忠心中一万个过意不去,为大哥的态度抱歉万分。
石屋内。
“镇狱,你应该答应他。”灰影不徐不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永远埋没在这里,怎么能有实力和女娲族抗衡?”
“哼,你需要我就答应吗?休想!”
“哈哈,我需要你就必须去做。否则,下次你再见到山顶上那位时,我可要开口说话了。吓坏了你的小美人儿,你可别心疼。”
“你!你敢威胁我!你不守信用!”
“我是答应过你不让她知道我的存在,那你就该给我报答。”
“别逼我,你知道我不会离开这里。如果你敢在灵月面前说话,我就跟你鱼死网破,脱出这个躯壳,变成两个影子!你也别想捞到什么好处。”
“哈哈哈哈,天真呀,镇狱。如果变成两个影子,我只浪费了五年的时间培养你,而你却毁了一生一世!我可以再花五年培养一个影子,你呢?哈哈哈!”
“哼,现在我的法力不比你弱,变成影子我也与你纠缠到死!”
“你以为你真能比得上我,别做梦了,我当初只是骗你上当才示弱,你五年的修行相比上我万年的怨气。哈哈哈哈!”
“你!”
“别急,我不会轻易把你逼上绝路。我只要你加入他们,但不一定跟他们走。你可以想办法把他们留下,让这里做他们的大本营。你就可以不离开她了。”
“怎麽留?”拜月平静下来。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凭你现在的法力,还怕没办法?”
“嗯,那让我想想看……”拜月踱到窗前,凝神望着山顶上的小石屋,陷入沉思之中,直至更深。
突然间,窗外号角之声四起,人声嘈杂。拜月出门抓了一个士兵询问,士兵认得拜月不敢怠慢,忙回答说探马回报有人趁夜偷袭,上面传令准备迎敌。拜月知道赵煜一定应付得了,便没有在意,扭身准备回屋。
“女娲神啊,保佑您的子民平安吧。”
拜月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对天祈祷。循声望去,是一个着白苗服饰的老兵。灰影发出轻轻一声冷哼。拜月暗笑,那老兵的虔诚让他忍俊不禁,信仰原来这么可笑。但是,慢着——拜月脑海里灵光一闪有了主意,何不——
拜月急忙回屋和灰影一商量,灰影当然乐意帮忙——由灰影施法惑众,拜月演戏。
当明月当空之时,偷袭的队伍渐渐逼近。赵煜的属下布置好兵力严阵以待,一场血战就要展开。突然,传说中的天梯峰顶闪现一点银光,越来越亮,绕着整个山峰疾驰,在山的周围形成一圈圈银色光环,光圈四周华光万丈,瑞彩前条,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什么东西可以制造如此美景。拜月惊叹:“天啊!月神显灵了,兄弟们,慈悲的月神显灵了,她会保佑我们不受伤害,他承认我们应用的赵将军是黑苗乃至整个苗疆的统治者,让我们参拜月神,向月神祈福吧。”说着,第一个跪了下去。恰在此时,敌人的部队中一阵骚倒,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抱头鼠窜,溃不成军。刚才对拜月的话在将信将疑的人们这时也不再怀疑,都拜倒在峰下,祈求月神赐福,直至天明。
拜月参拜之后,起身来到赵煜身边:“少主,其实这是我不愿离开这里的原因。因为我已献身给了月神,不能再离开这里。少主,如今月神选中了您作苗疆的领袖,我当为您尽忠。但我奉劝少主,将这里作为我们立身的根本,得到月神的保护,我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臣句句肺腑之言,望少主斟酌。”
赵煜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才明白拜月的话,问道:“石大哥,这月神是什么?”
“少主,月神慈悲,不会怪少主言辞莽撞。 月神可是我们苗疆真正的守护神,五年前,我就是被月神所救才逃得性命,发誓今生今世献身月神。幸蒙月神垂青,每月得以一睹仙颜。少主,此事关系重大,望少主早拿主意。”拜月這番話半真半假,其中深意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趙煜沉吟半晌,拉拜月到屋中。
“石大哥,不是小弟不信你的話,但月神之說實在太玄了。剛才在眾人面前,小弟驚嘆大哥之法高明,不戰而屈人之兵。大哥何處學來這么高強的法術?”
“少主,老臣之話句句屬實,這一身本事也是月神所賜。”拜月閃目看趙煜仍是一副似信不信的表情,心知騙他不易。“少主,關起門來說話,老臣說句心裡話。無論月神是真是假,那眾多的將士都信了,你看——”拜月推開窗戶一指,外面的人們仍舊磕頭不止,
有不少敌人的士兵也丢盔弃甲,向月神祈求宽恕。“如您所说,不战而屈人之兵,上策。如果越来越多的人相信月神,我们的力量就会很快壮大,并将伤亡降低到最小,这不正遂了您造福苗疆的希望吗?”
“可是,一次骗得过,以后呢?如果被发现我们在欺骗,三军将士如何反应?”
“少主,臣句句属实,月神确有其人。我可以保证月神的力量。”
赵煜细细观察拜月的表情,看不出一丝痕迹,这半真半假的一番对话更让赵煜琢磨不透。
“那好,让我见见月神这个‘人’。”赵煜加重了最后这个字。
拜月心中一凛,暗道赵煜实在是不好骗,一不小心就被抓住了语病,忙说:“不可,月神从不见任何外人,我也是苦苦修行五年才得以一睹仙颜。少主大可放心,不是老臣说句狂话,除去月神不说,凭老臣的力量也可顶得上千军万马。”
“那好,大哥,让我好好考虑考虑。”
第二天一早,赵煜宣布:尊月神仙旨,天梯峰改名拜月峰,赵家军信奉拜月神教,献身月神。石镇狱任拜月教教主一职。赵煜改名巫王,石守忠任长老,诸将均有封赏。有不愿信拜月神者,可自愿退出,其余人等易服,配月亮标记。每月月圆之日,凡有重伤、重病难以医治者,拜月教主可请求月神相救。
拜月听到这些话,暗自欣慰,目的总算达成了。更何况如此一来,虽然赵煜是君自己是臣,但只有自己可以借月神之口说话,谁又敢违抗神意?而替人疗伤治病的小把戏,不过是为了遂灵月之愿,每月送几个人让她医治,成全她济世救人的心愿,或可在峰顶一直住下去,不再离开。当然,拜月不会让病人看清灵月的相貌,这很好办——只要把他们弄昏再送上去就可以了。诸事顺畅,拜月心满意足地到赵煜身边做事。
黑苗人百年间战乱中早已丧失了信仰,月神的故事流传得又快又广,加之无数病人在月神的救助下恢复了健康,信奉拜月神教的人越来越多。不可置信的,仅仅五年,黑苗便在拜月的帮助下统一在巫王的旗下,拜月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月影。
第六章 巫月神刀
这样的日子让拜月感到满足,他和灵月之间不可能有未来,这一点他是深知的。他只希望保持现状——越长越好。可惜,青儿的到来击碎了他的梦。
当初赵煜要迎娶青儿时,拜月不置可否,倒是灰影兴奋了好长时间,因为这是他多年来处心积虑做每一件事的目的。拜月心中只是不想打破宁静,别的都不曾考虑。
初见青儿是在那盛大的婚宴上,拜月大吃一惊,青儿那双眼腈和等眼熟,几时见过?哦,是了,五年前在镜潭看到的女娲神就有着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这青儿定是女娲后裔无疑了。拜月对青儿是有三分好感的——眉宇间闪着智慧,骨子里透着灵气,更有着与灵月一样充满慈悲与爱的眼睛。当然沉浸在爱情中的青儿,眼中有更丰富的含义,让拜月心中有些恍惚,好像那新娘就是灵月,而新郎本该是自己。
当然,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控制住灰影激动的情绪,那家伙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如果不是大白天无法脱出自己的躯体,那家伙几乎要扑上去与青儿拼命了——经过五年的磨合修炼,灰影短时间脱离拜月,不会影响拜月对躯体的控制了。拜月有些替青儿可惜,如花般的女孩子,还完全沉浸在对幸福生活的憧憬中,却不知危机已在身边埋下。当然拜月更没有想到,这笑的天真的女孩子,在很段的时间内,就已对自己的地位产生了巨大的威胁,迫使自己很快倒向灰影一边,一心一意除掉青儿。
即使许多年后,往日种种都已烟消云散,拜月仍然想不通,那看似柔弱的小小女子,怎么有那么大的亲和力,黑苗每一个见过、接触过青儿的人都对青儿敬仰喜爱,加之青儿天生爱笑,爱帮助别人,每一个有困难的人都愿意向青儿求助,向月神祈祷的人却越来越少。渐渐的,黑苗有不少人恢复了对女娲神的信仰。拜月心中危机感渐重,如果有一天,再没有人需要灵月帮忙,她会不会离开苗疆?答案是肯定的,拜月内心不愿承认,但他一直知道,灵月会离开苗疆,也会离开自己。所以,无论如何,青儿已成了拜月的头号敌人,这就引发了前面那一幕,他不愿看到自己直属的属下也投靠到青儿那边。
而此时的青儿,尚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不知所以。
还有什么能比相爱的人常相厮守更幸福的呢?青儿在赵煜不在身边时,常拉着陪嫁来的姜嬷嬷的手轻轻诉说着自己的幸福。姜嬷嬷是将青儿带大的仆人,青儿自幼父母双亡,与姜嬷嬷情同母女。出嫁时姜嬷嬷实在舍不得青儿,便跟了过来,青儿在没有别人在身边时,就会偷偷对她说:“嬷嬷,等我孩子出世了,我让他叫您姥姥,和我一样疼您。” 姜嬷嬷是第一个知道青儿怀孕的人,没办法,谁让赵煜太忙了呢?对青儿来说,这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
没有赵煜在身边的时候,青儿总是闲不住地帮帮这个、帮帮那个,再为那些贫穷和得重病的人排忧解难,当然,作为巫王的贤内助,青儿也要处理许多日常事务,可青儿曾是白苗的大祭司呀,这些事对她来说轻车熟路、游刃有余 ,很快就会处理完的。所以,时间还是太空了。终于有一天,青儿排解不了漫漫长日的无聊,偷偷逃出宫淘气了一次,这一次出宫,青儿终生不悔。
知道赵煜外出会几天不回,青儿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只给姜嬷嬷留下一纸字条,就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溜了出去。
又是一个新月如钩的日子,青儿想起与赵煜在桃园村温馨的夜晚,可惜今天只有自己一人,白白辜负了良辰美景。不过有什么关系呢?浑浑呼吸了一口宫外的新鲜空气,青儿又恢复了兴致。在宫里,闷都闷死了,青儿信步而行,时而”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蹦蹦跳跳不知跑了多远,恰到了拜月峰下。自从来到黑苗,青儿听了太多关于月神的传说,这里可是拜月教的禁地,除了教主之外,没人可以上山。青儿不禁好奇心起,世上真有个月神吗?从这里上去,真可以看到月神吗?任这山再高,也难不住手持土灵珠的青儿,看看四下无人,青儿决定做一个大胆的尝试,偷偷来到顶峰。
“好美。”青儿赞叹出声。
银星闪金,白云浮玉,光摇片片散烟霞。石屋精巧,虚窗静室,衬门外一竿两竿修竹,窗前三点五点梅花。几树青松常带雨,翩翩粉蝶醉奇葩。
“谁?”石屋中缓缓走出一个白衣女子。
两人见面都各自大吃一惊。
在青儿看来,自己够美了,阿蛮够美了,那送嫁的小女孩阿娇妩媚风流,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几曾见过天下还有如此的美人?更难得朱颜盈盈透着千般智慧,冰肌玉骨更显圣洁光辉。人言“淡极始知花更艳”,这一身素槁更衬的女子文采精华,让人见之望俗。
而灵月一出房门,便看见门外俏生生立着一个婀娜纤巧的女孩。柳眉笼翠,檀口含丹,荷袄蹁仟,羽衣飘舞,飘飘然似要随风而去。一双秀目顾盼神飞,颦转流光。是怎样的山川灵秀才能孕育出如此精灵的大地女儿!
“你是?”灵月轻声问道,生怕吓坏了小姑娘,但她怎么上来得呢?
“啊!我,我是青儿,我没妨碍你吧?”青儿忙收回神,没想道月神如此温柔,刚才上来时还忐忑不安,怕万一惹恼了月神呢。
“哦,我叫灵月,在这里修行。你怎么会妨碍我呢?本来我今天该出关,没想到一出来就碰到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妹妹。青儿姑娘,你是怎么上来的?”
“你修行?这么说你是人了?”青儿眨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问。
“什么?”灵月失笑,“我当然是人了,难道还是妖精不成?”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灵月姐姐,你不是月神吗?苗疆很多人都在你的保佑下过平安日子——我听他们说的。”
“怎麽会?”灵月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我只是个普通修行者,炼狱叔叔说这里清静适合修行。偶尔他也会送一些重伤,重病的人让我医治,但那也仅是一个出家人的本分,那里来得月神?大概是天梯的传说让人们牵强附会的编出一个月神来,青儿妹妹,别相信他们。其实有神无神都一样,人得靠自己,求神拜佛有什么用。来,既然你来了,就该让我尽尽地主之仪,我们到屋里坐。可别嫌寒酸。”灵月五年修行,浑不知外面的世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不以为然,拉青儿进屋坐下。
“灵月姐姐,不是这样的。现在黑苗成立了拜月教,这天梯峰也改名为拜月峰了,几乎所有的黑苗人都信奉拜月教,献身月神,怎么你会完全不知道。”青儿冰雪聪明,短短几句话中就听出了问题,这灵月很可能被人利用了。
“哦?怎么会这样!”灵月马上意识的问题的严重性。“如果我被人利用为害别人,那我也难辞其咎,只有尽力弥补了。”灵月深感忧虑,但这样做的会是谁呢?难道是镇狱叔叔?灵月沉吟半晌,实在不愿相信这种结果。
“姐姐,你放心,拜月教并没有做任何坏事。相反,除了你一直为不少人解除病痛外,拜月教帮助巫王统一了黑苗,是有利于苗民的大好事。只是这事会是谁干的呢?这倒奇怪了。”两个女孩都是绝顶聪明之人,可惜一个久居峰顶不问人间世事;一个初到黑苗人地两生疏,连拜月教主名叫石镇狱都不知道。只好相对而坐,一筹莫展。
“哦,对了,灵月姐姐,你刚才说的‘镇狱叔叔’是谁?你常见他吗?他没告诉过你情况?照刚才的说法,我倒觉得拜月教主最可疑,因为他创立了拜月教。”
“怎麽?拜月教还有教主?”灵月黛眉微蹙,“镇狱叔叔是一个朋友,十年前我还是个小孩子时曾有一面之缘。所以五年前我师傅圆寂他就带我到这里修行。它是唯一知道我在这的人,可是他也仅仅十天半月上来一次,放下那些吃用之物就走了,没交谈过什么。”
“啊,这麽说,它是唯一登峰之人,也就是说,连那些病人也是他送上来的?他姓什么?”青儿若有所悟。
“正是,如你所说,他姓石。”
“啊,他就是拜月教主了。姐姐,他怎么可以利用你?可是,煜哥说他是好人呀。”这下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果然如此,灵月叹一口气,怎么想得到一心一意照顾自己的镇狱叔叔,竟是在利用自己。灵月不由得心痛。但灵月是出家人,一且悲喜皆不萦怀,既然没造成什么损失,也没害了什么人,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只是这个是非之地怕是不能待了,如此一想,心里也就不觉得难受了。
“煜哥?煜哥是谁?”灵月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青儿身上。
“啊,煜哥就是巫王,是——是我丈夫。”青儿仍保持着少女的心性,情急之下,羞得满脸通红。
“啊,那你就是黑苗的王后了?失敬。”灵月心想怪不得青儿如此人才出众,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当得起这片山明水秀人杰地灵的地方。
“灵月姐姐取笑了。”青儿微微低头,一幅小女儿的情态。
灵月一笑:“来,你我一见如故,如果方便的话,我们促膝长谈,如何?”青儿点点头,从刚才的尴尬中解脱出来。
不知不觉中,一轮玉兔睡去,唤起万道朝霞。灵月与青儿已经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青儿把灵月当成方外一位良师,灵月把青儿视为红尘中第一挚友。灵月博览群书,见多识广,让青儿大开眼界;而青儿聪明灵慧,见解独特,让灵月叹服不已。更难得的是两人于人于事观点往往不谋而合,都感对方言词深得我心,故越说越兴奋,越谈越开心,转眼间一夜过去,青儿才不得不依依不舍地起身告辞。
临行,青儿问灵月:“灵月姐姐,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闭关修行的时间已经结束,我想近期在苗疆四处走走,长长见识,然后按师傅遗嘱云游天下,济世救人。”
“可是,那这样一来,我就见不到姐姐了。”青儿心中一沉,“再说,以后谁为那些人治伤看病。”
“傻妹妹,”灵月轻轻一笑,“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也无法常相聚首。你是女娲传人,有责任守护苗疆这片土地,而姐姐的根在中原,行医济世是我和我师父毕生的心愿。至于治伤看病,有你在这,姐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可是,可是不一样的呀,姐姐的法术和我的不一样。有些法术我并不擅长,你还是留下来嘛。”青儿急急地说,用手拽着灵月的衣袖。
“好妹妹,别急。有缘定会再相聚,反正我还会在苗疆耽搁一段时间,我们还能相聚好久。我要把我所学都交给你,就不用担心法术不一样了。”
“姐姐,煜哥说你们汉人门户之见很深,自己门派的本领不可以随便传人,你教给我没关系吗?”
“姐姐是出嫁的人,会的法术是用来帮助别人的,当然会的人越多越好。这你不必担心。青儿,你天资聪颖,若能把苗人与汉人的法术结合起来,定能帮助更多的人,成就一番事业。”
“姐姐说得有理。那好,姐姐,我也把我所学都交给你,反正苗人本没有派别,更无门户之见,这样姐姐也更方便行善了。”青儿是个深明大义的姑娘,见灵月说得有理,也就从善如流了。
三天后,青儿安排好宫中诸事,和灵月二人携手出游。
拜月悄悄站在后边,目送二人远去,咬牙切齿。
整整一个月,苗疆各处都留下了二人的倩影:女娲神殿里,两人生死结义,发誓为民造福;神木林中两人练功采药,与凤同翔与鹤共鸣;火麒麟洞里两人携手抗敌。照看生病的火麒麟兽;试炼窟里两人比赛擒妖,直下到窟里最底层。
“啊,原来是真的!”青儿看到了传说中的女娲陵墓,赞叹不已。”
“青儿,这就是你说的女娲陵墓?”
“嗯,姐姐,我也一直把它当成传说,原来是真的。”
两人环视四周,中间供着女娲神的牌位,旁边塑着五位神君塑像,恰是风雷水火山五为神君,各个栩栩如生。青儿忙拉灵月,神前祷告一番,心意虔诚。
奇迹出现了,女娲神灵位上升起一片霞光,夺人眼目,令二人无法逼视。待霞光散去,牌位消失了,原地现出一把夺目的宝刀和一封书谏。青儿上前取过书谏,只见上面写着:
孩子:
无论你是谁,请允许我这样称呼,因为在我眼里全天下的人都是我的孩子。既然你有缘来此,听我给你讲一段故事。
曾经,我——女娲,用杨柳枝创造了人类,请原谅,当初我的本意并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我最爱戴的神——天帝。当世上无人的时候,万物万灵都掌握在神仙的手里,而天帝则是神的最高统治者,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因为没有对手,天帝可以为所欲为,渐渐地开始颓废、沉于享乐,不思进取。可我知道,尚有不少人觑视天帝的宝座,我唯一的愿望是唤起他的精神,当我用尽所有办法没有成功时,我选择了创造你们。请原谅,也许我是害了你们。
虽然当时我只是希望人间多了一个统治者,有能力控制其他生灵,可以让天帝产生危机感,从此振作。但没有多久,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你们,我的孩子们——像任何一个母亲一样。我没想到,在我的创造中,你们比神仙更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爱,爱是人类最宝贵的力量,我现在可以肯定地说,只要有爱,人类便可以战胜一切,请相信我——一个母亲的话,因为现在,我的心中也充满了对你们——我的孩子们的深深地爱。
我意识到自己心中的感情,便把所有的心思放在了你们身上,这完全违背了我的初衷,也触怒了你们的父亲——天帝,因为他是我的丈夫,接下来的日子让我心碎,他动用所有的力量摧毁人类,放出无数的妖精。为了保护我的孩子,我与自己的丈夫反目成仇。开始,我派出风雷水火山五位神仙下凡相助,可天帝使他们背叛了我。我不得不请他们原谅——虽然我并不奢求他们真能谅解。当他们杀光世上大多数人而我无法劝阻时,我选择了毁灭,我把五位神仙化作你们眼前的五尊石像,而他们的灵力被炼成了相应的五颗灵珠为人类所用。我知道这对他们来说有些残忍,可我想你会理解,一个绝望的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是什么都可以做的。我无法弥补他们的损失,只有把五尊石像供在这里,希望他们的灵魂得以安宁。而一些为祸人间的妖精都被我封印在试炼窟中,不得危害人间,但平心而论我不想杀死他们,万灵生存自有他们的道理,我没有权利剥夺他们的生命。只希望他们不再伤害你们,我的孩子们。
可惜我的丈夫不罢休,他又指使共工推倒不周山,让天塌地陷。并毁断木之树,断绝天地的通道,以示与我决绝.孩子,那时我的心都碎了,不仅为你们,也为我深爱的丈夫。面对着一次次的打击,我深感自己的无力。我无力再与他相争,所以,我决定用这最后一次换回天帝的良知和人间的安宁。我选择了用自己的身体补天,我炼了三百六十六块灵石,用其中的三百六十五块和自己的身体补天,在临行之前,我写下这封长信给后世子孙,希望你们理解为娘的一片苦心,并用自己的爱心来保卫人间的和平,我所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你们一定要记住,只要有爱,就可以战胜一切。
临行,我将把体内灵力注入最后一块灵石中,化作圣灵珠,只要有爱,圣灵珠就会帮助你们度过难关。补天之后,我将把我的头发与肌肤化作圣灵披风,将当年造人的柳枝和西天流沙中的石荷花化作天蛇杖,善加运用这些,保卫人间和平。再佩以五神的五颗灵珠。母亲将永远在天上注视着你们,祝福着你们,我的孩子。
只是,孩子,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希望你能为我保守这些秘密,为了我仍爱着的天帝的名誉。我深信,他会醒悟的。
另外五尊石像背后刻有五种召唤灵魂相助的法术,只有我的后裔才能练成,请你带给她,也把这一切告诉她,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这柄神刀是我偶得,法力极强,赠与有缘。
孩子,祝你好运。
你的母亲:女娲
青儿和灵月含泪读完了这封信。
“姐姐,女娲娘娘为了我们牺牲了自己,牺牲了自己的丈夫,今天我们何其有幸,能到这里得知一切。”
“是,女娲娘娘以她的爱心,献身保全我们,你我更该尽自己之力维持世间的平静。”
“这和我们故老相传的传说不太一样,世人只知因为人不敬天才遭惩罚的,却不知有这么多的隐情.你说,天帝后来后悔了吗?”
“我想是的,这以后人间不是太平了吗?”
“嗯,我想天帝也还是爱着娘娘的,我们就按娘娘说的,为他保守秘密吧。我们在这里起誓,决不向第三人说起此事。”青儿的表情是虔诚的,声音是虔诚的,一颗心是虔诚的。
“哦?连你的煜哥?”灵月轻笑。
“姐姐,人家和你说正经事嘛。”青儿不依的嗔怪,“你放心,即使是煜哥我也不会说的。说真的,我今天明白了好多事,我们女娲族世代相传,最可怕的法术是用石化的方式同归于尽,就是让自己和敌人都变成石像。我想,这一定是娘娘为了纪念五神石化,才在自己后人身上留下的印记。”
“青儿你身担重任,按娘娘遗嘱,你快去把那五种法术学会吧。”
“好,姐姐你等我。但是姐姐,这把神刀你带走吧,我已经有天蛇杖了,而且也不习惯用刀。”
“我想不必了。我知道妹妹是好意,但出家人云游四方,带刀反而不方便。娘娘有言‘刀予有缘’将来妹妹找一个合适的人帮你,然后把刀送给他好了。不过我倒认为,太平盛世,何必让凶器出世?等用得着时再取也来得及。”灵月高瞻远瞩,胸襟宽广。
“姐姐说得是,不过我想给神刀取个名字,纪念我们今天的奇遇。”
“好啊,妹妹之言正和我意,那你就给它起个好听的名字吧。”
“嗯,我想用你我名各一个字,就叫‘巫月神刀’好了。”
“好名字,就叫巫月神刀!妹妹快去学吧,然后我们就该离开了。”
“好,我很快就来。”青儿蹦蹦跳跳地跑去。
只一盏茶的工夫,青儿就大功告成,祭起土灵珠,与灵月返回地面。
“青儿,我的苗疆之行也该结束了,你多保重。”灵月虽然大方,但也不免依依不舍。
“姐姐,这一别不知何日重逢。”青儿险些滴下泪来,拉着灵月的手,“姐姐,告诉你个秘密,今秋我就会有孩子了。无论男女,我必给它取名灵儿,让他从小就知道有你这样一位好姨妈。”
“啊,你太好了,青儿,恭喜你。嗯——我也没什么可给孩子作见面礼的,这一方凤纹手帕是师傅的遗物,送给孩子。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孩子必定万事无忧。但万一事有缓急,让他带着这手帕去找我这个没见过面的姨妈,或可有帮助。”
“那我带灵儿谢谢你了。只是我如果想你,如何和你联系?”
“师父曾言,我五行属水,一生事业成败皆在水边。若遇大事,有水处寻找,其他只凭天意了。”
“好,青儿定当牢记。只是姐姐不去与拜月教主辞行?”
“这——唉,这正是我为难之处。镇狱叔叔对我极好,但拜月教一事又让我为难。想想实没勇气当面辞行。青儿,无论于公于私,我都该提醒你,拜月教应该受到限制,即使不能解散,也不该任其发展。”
“为什么?教主并没做什么坏事,我们怎忍伤他的心?”
“青儿,天帝就是例子。一个人位高权重,难免不滋生其他念头,即使他本意是好的。更何况如今镇狱叔叔俨然代天行权,替月神传旨。他有恩于我,我岂不心痛?正因如此,才防他深陷。”
“我明白了,姐姐你放心,我——”
“娘娘,巫后娘娘,你怎么在这?”两人正说话间,试炼窟旁一人看见他们,忙跑了过来,“娘娘,您怎么在试炼窟里呆了这么久,大王和教主见您久不出来,都以为发生了不测,跑进去救您,已经一天一夜没出来了!”
“啊,姐姐我们快回去,是我任性了。”青儿拉起灵月,急忙跑回试炼窟,去救那两个人。
也不知又行了多久,两人隐隐听到窟内打斗的声音,青儿祭起圣灵珠,将四周照得通亮,只见赵煜与拜月两人,发疯似的同妖精搏斗,身上沾满鲜血,地上躺着妖精的尸体。那两张苍白的脸完全没有血色,神情近似疯狂,青儿急忙将五颗灵珠一起祭起,用新学的法术消灭周围几丈之内所有的妖精,但那两人完全丧失了理性,竟停不下来。青儿上前一把将赵煜抱住,赵煜才慢慢平静下来。拜月却依然如故。灵月旁边亦不住呼唤,良久,拜月停下,已累得瘫倒在地。
青儿含泪扶助赵煜,“煜哥,是青儿不好,是青儿不好,你别这样,青儿再也不敢了。”
赵煜苍白的脸上挂起一丝笑容:“傻瓜,你没事就好,我以为你已遭不测了呢。以后别吓我了,好吗?我正打算找不到你,就陪你死在这里呢。”虚弱的声音几不可闻。
“煜哥,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死,我们一起活着,要活很久很久。”青儿抓起赵煜的手,放在自己颊上。
“好了,青儿,别哭,现在没事了,我们该回去了。我只是太累,歇歇就好,你快去看看教主,他受伤了。”
旁边,灵月轻执拜月之手,“叔叔,你快躺好,待我为你疗伤。”
“灵月,你是要走了吗?要离开——要离开我吗?”拜月全不顾自己的伤,只关心灵月的去留。
“这——”灵月从没听拜月讲过如此露骨的话,心中一颤,不便回答,只说:“叔叔,先别管这些,我为你治伤。”
“不,你先告诉我。”拜月情急,反手抓住了灵月。
“叔叔!”灵月轻轻脱出自己的手,一咬牙。“是的,我该走了,您多保重。将来辅佐巫王、巫后治理苗疆,功德无量。”说完,将手按在拜月的伤口上施法,伤口转眼愈合,“那样,即使我浪迹天涯,心里也是高兴的。”灵月小声补充一句,“保重!”站起身,对刚赶过来的青儿说:“妹妹,这里交给你了,姐姐先行一步。保重。”说完,飘然而去。
“姐姐保重。”青儿挥手作别。而拜月痛彻心肺,昏了过去。
是夜。
“小别胜新婚。”又经一次生离死别,青儿和赵煜的房中充满了温馨的气氛。
“煜哥,答应我,万一我真有危险,也别做傻事,好好活下去。”
“好,我答应你,那你也得答应我,不许出危险。”
赵煜一笑,转移了话题:“今天那个白衣女子是谁?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啊,我忘了告诉你,这一个月我一直和她在一起,是我的结义姐姐。”于是青儿将灵月之事详详细细告诉赵煜——只是除了女娲陵墓一段。
听到最后,赵煜略一皱眉,“青儿,别的尤可,这拜月教可万万不能遣散。于国,当初统一黑苗很大程度上靠拜月教的号召力量,如今推翻它,我们就失去了百姓的信任,若君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百姓何以为凭;于社稷,江山初定就打击功臣,这会使一朝元老寒心,朝廷将失去凝聚力,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岂是我赵煜所作之事?于私,拜月教主是我的石大哥,对我恩重如山,我怎忍心伤他,忘恩负义?而且我相信石大哥的为人,他是为了我,为了赵家,为了黑苗才这样做得。我实在无法痛下狠手。当然,我也不会坐视拜月教为恶,你放心。”
“嗯,煜哥,我早说过,一切都听你的,你认为好就可以,我知道你对教主的感情,也会好好尊重他来帮助你报答。就是灵月姐姐,也是希望他好而已。”
而此时拜月屋中——
“巫后,我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拜月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巫后碎尸万断,“我的灵月,灵月——是你夺走了我的灵月!”
“怎麽?你总算可以痛下决心,实施我们的计划了?”灰影阴恻恻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我只恨不能早一天杀了她,她毁了我的全部。”
“但是今天你也看到了,她的威力,我们现在还不是对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借助水魔兽。”
“好,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可以,只要能解我心头之恨。”
“那你放心,只要你按计划行事即可。”
“那水魔兽什么来历,你这么有把握?”
“当初天帝激共工撞不周山,共工跨下黑龙称水魔兽,此兽借水而生,俱不死之身。五神共同把它封印在石中,只有我知道让他复活的办法。只是需要六七年的时间,你忍受得了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是水魔兽真是她的对手吗?”
“哈,水魔兽力量虽强,但我还不敢完全保证。但是——我知道女娲族的一个秘密——女娲族人都是人面蛇身的怪物,水魔兽复活期间,需要大量的水,势必造成天下大旱,而无雨就是巫后这个守护者的失职,祈雨不至,你正可在苗民中挑拨,为她树敌。而水魔兽复活后,山洪就会爆发,到时让她现出原形——你该记得苗民中蛇妖出世山洪暴发的传说吧?女娲族人最大的弱点就是感情,如果世人都与她为敌,她还有什么能力与我们对抗,到时——哈哈,还有什么能救她?”
“高明!好,巫后,我教你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让你知道一个被你毁灭的人是如何报仇雪恨的。”拜月眼中闪着复仇的火花,苗疆的磨难,在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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