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月传奇 （尾声）沧海月明
尾声 沧海月明
蝶恋花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飞蝶。
[纳兰性德]
“宫主，有苗人来犯，了缘师姐带着几个姐妹和一群小草妖去阻挡，您就快安排好少宫主。”
“知道了，你们小心，只要拖住他们，争取时间就可以了。”灵月面无表情，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阿汶，你带灵儿快逃，我去和他拼命。”姜嬷嬷一把拉住准备迎战的灵月，“你不是他的对手。”
“嬷嬷您放心，照顾好灵儿，该来的躲不掉。”
“不，祸是我闯的，我知道那日我去余杭采购，被一个鬼头鬼脑的家伙跟踪，漏了行迹，我去和拜月那狗贼拼命，只要能保住灵儿，死不足惜。”
“嬷嬷，你想如果我们精心布置多年的水月宫尚拦不住他们，我们还能逃到哪儿去？当初您来时有凤凰神鸟相助，如今我们飞得出仙灵岛吗？我们总躲着也不是办法，您就让我去试试。”
“这……”姜氏一筹莫展，“阿汶，为了我们的事，这么拖累你，我于心不忍。”
“嬷嬷，我和青儿情同手足。况且——拜月教主的野心，我有责任。没有我，就没有拜月教啊！”忆及拜月峰上的日子，灵月长叹。“您保护好灵儿，千万别出去。万一我回不来，灵儿全靠您了。”灵月说着就往外走，走到门口一顿，“如果三日内我不回来，就让灵儿为我立个衣冠冢，总算师徒一场。”
“师父。”灵儿从内室奔出，跪倒不起。“师父，您别出去，让我去吧！他抓住了我就不会为难您跟姥姥了。”
“傻孩子，你是苗疆的希望，怎么能轻易言死？五年了，我们毕竟躲不过。孩子，记住师傅对你说过的话，你娘知道你平平安安的活着，九泉之下也会含笑的。”
“不，我不要！我不要这么多人为我死！”灵儿一咬牙冲了出去。
“回来！”灵月见她冲出去，几个起落跳到灵儿身旁，轻轻一指灵儿的睡穴，然后将灵儿抱了回来，“嬷嬷，这儿就全交给你了。”
“你放心吧！”姜氏把灵儿放在床上躺好，转身抓住再次打算出门的灵月：“阿汶，我听说中原有一种毒药叫‘蚀心草’，内力高的人服了，把毒逼到脸上，会使面目丑陋不堪，身体浮肿，声音嘶哑！”
灵月一惊：“是的，但是——我们没有这种草，也用不着，您别多想了。”
“不，我们有。”嬷嬷一伸手，掌心中摊着几棵遍体通红的小草，“如果这次我们绕幸逃过这一劫，以后我还是得到余杭采购，顺便查访水灵珠的消息。如果我的相貌声音都改变了，就不怕被那些拜月教的耳目认出。阿汶，别犹豫了，教我用法吧！”
“嬷嬷，您不必如此。这……这很痛苦的。”
“唉，阿汶，你看灵儿这孩子，能护得她周全，我还有什么苦不能吃呢？你还不是一样？”姜氏咬咬牙，猛地将手中的毒草全倒在嘴里，“我知道你不忍心，但现在你只能教我如何解毒了。”姜氏笑着，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这毒发得好快。”
灵月眼含热泪，急忙教给姜氏逼毒的方法，姜氏依法运功。不多时身上冒出阵阵水气，脸色由黑转紫、由紫转青，恐怖异常。灵月欲上前相助，被姜氏阻止。“保存实力，一会儿你还有一场恶战呢！”眼见姜氏已经面目全非，身上水气渐渐减少，灵月知道她已渡过难关，俯身在姜氏身边轻轻说道：“嬷嬷，三年前我曾回苗疆打听消息，虽然族人都说巫后已死，但没人见过青儿的尸体。只听说白苗有她的衣冠冢。我疑心青儿尚在人间，等灵儿长大，让她去寻找娘亲。再有，记得五年前那个引路的神秘少年？此人和灵儿大有渊源，如果再见到他，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放心托付。您千万记好，我去了！”
“师父，师姐们顶不住了，您快看看。”灵月刚奔出水月宫，一个女弟子满脸是血，说完倒地而亡。”
“了尘！”回天无力，灵月施了半礼，直奔莲池之外。此时，众弟子已经都倒在了血泊之中。敌方仅只一人——拜月！灵月稳住情绪，走上前去。抬眼望，当年的石镇狱已然须发皆白。
“镇狱叔叔，你——老了。”灵月的嘴唇有些颤抖。
“‘绿水本无忧，引风皱面；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灵月，我这可是为了你呀！”拜月笑得轻佻。
灵月脸色一变：“你——你不是镇狱叔叔，你是谁？你把他怎么了？”边说边用颤抖的手指紧握拂尘，准备应战。
“好精明的女孩子，怪不得石镇狱心里只有你。冲着你是第一个发现秘密的人，我让你死个痛快！当然，如果你交出小妖女灵儿，我还愿意请你回去作拜月教的女神，如何？哈哈哈哈！”
“你妄想！”灵月悲愤难抑，“看招！”青光一闪，拂尘凌空而起。
“呵呵，以气御兵器？小小年纪，难能可贵！但在我眼里不值一提！”手指凌空虚点，拂尘应声而断。灵月抵挡不住，一口鲜血喷出。
“灵月，放弃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休想踏进水月宫半步。”擦掉嘴角的鲜血，灵月显得十分平静。“来吧！”灵月背后升起万丈光芒，直冲云霄，竖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这就对了，你擅长疗伤和防御。进攻？你只有自寻死路。让我看看你的实力！”拜月狞笑着，手中法杖也凌空而起，“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以气运兵器！”法杖应声闪电般飞向屏障，极力穿透。拜月双手背后，神色从容。反观灵月脸色已渐渐转白，头上升起白汽。两边僵持，只有一柱香的功夫，灵月渐渐坚持不住，身体开始颤抖。
“哈哈，灵月，去死吧！别怪我不会怜香惜玉！”拜月攻势加强，逼得灵月透不过气来。
灵月双目一闭，心想，今番死在假镇狱叔叔手下，也不枉死，镇狱叔叔，我来陪你了。
“啊！”千钧一发之际，拜月突然收了法术，抱住脑袋满地打滚。“不，不要！你，你给我回去，给我回去！石镇狱！”灵月急忙睁眼观看，拜月一张脸已经扭曲得没了人形，叫声凄厉，令人毛骨悚然。“恶魔，我再也不要受你控制，你去死吧！灵月，快动手！“熟悉的声音从同一躯体里传出，正是石镇狱！
“镇狱叔叔！”灵月脱口而出。
“你妄想！你已经是个没用的废物了！去死！”假拜月恐怖的声音再次响起，之后就只能听见痛苦的呻吟，分辨不出是石镇狱还是假拜月。灵月心理泛起阵阵凉意，从没听说过两个灵魂可以控制同一躯体。这种斗争，灵月一点儿也帮不上忙。但要趁机下手，又怕伤了真正的石镇狱。灵月手足无措，只能呆呆看着拜月在那里翻滚挣扎。良久，拜月缓缓站起身来：“灵月，你还好吧？”
“镇狱叔叔？真的，真的是你吗？”
“灵月，十几年了，你——长大了。”
“镇狱叔叔，原谅我，我在师傅面前发过毒誓——”
“别说了，你的心意我知道，我从不会勉强你什么的。”
“你，你怎么样？刚才那个人呢？还会再有危险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灵月心中有无数个疑问，她还惦记着灵儿的安危。
“灵月——”
“镇狱叔叔，其实我的名字叫阿汶，灵月是个道号。”灵月眼皮低垂轻声打断。
“好的，阿汶，恶魔侵占我的躯体五年，却让我有了冷静思考的时间，才知道自己这些年一直在做错事——我做了许多错事——包括逼死巫后，这固然与这个占我身躯的人有关，其实还是自己的罪孽。赵煜后来洞察了一切，本想废了我的武功让我不再为恶，可惜他并不知道我体内有这个恶魔，被恶魔趁机占据了了我的躯体。五年来，我一直被他压逼。所幸赵煜一念之仁没下重手，今天我才有机会反抗。但是，我只能一时占上风，毕竟这恶魔比我强大太多了，不久我依然会消失。阿汶，在此之前，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怎么第一眼就知道眼前之人不是我？
灵月凄然一笑：“是你的眼睛告诉我的，他偷得来你的躯体，偷不来你的眼神。镇狱叔叔，你的心意我早就知道，可惜——我是出家人……”
“啊！”石镇狱身躯一震，“影子”开始反抗了。“阿汶，你听好，我体内恶魔是天地间一道冤气所化。怨气不散，他就具有不死之身，比水魔兽还难对付，我将施封魔大法，你从旁协助，可打散他体内的法力，然后把他封印在我的肉体内不得出脱，这样他就不能再害人了。”
“不行，如果他占据了你的躯体，你该怎么办？”
石镇狱从容一笑：“从此我魂飞魄散！阿汶，石镇狱今生做了太多的错事，如今追悔莫及，但又一件事没后悔过，那就是认识了你。在我心中，你一直是高高在上的，不敢有丝毫亵渎。临死前能听到你这些话，我心满意足。来，我们动手吧！”
“没有其他办法吗？”
“快，机会转瞬即逝，来不及了。”
“不，我不答应，我不答应！”灵月泣不成声。
“阿汶，你的眼泪为我而泣，我很幸福。动手吧！”石镇狱盘膝运功，身上升起阵阵白汽。“阿汶，快，将你的灭神大法从天灵注入。”“不，我……我不能。”灵月眼中的悲哀和爱怜几乎软化了石镇狱，他想多停留片刻，但此时影子在体内开始反抗。“快，阿汶，听话！恶魔正在苏醒，我已经控制不住他了。阿汶，机会转瞬即逝，我们谁也活不成了。快！你要救灵儿，救天下苍生！”石镇狱说话已极度困难，一张脸已开始扭曲。灵月闻言，心中一惊，咬咬牙，含泪向石镇狱盈盈下拜。“镇狱，我对不起你。”说着，将手放在石镇狱头顶。就在影子几乎要打败石镇狱控制躯体的千钧一发，灵月的法术生效了。石镇狱的脸色又趋于平和，微微睁开双眼，石镇狱说出最后一句话：“灵月，我爱你。”说完，魂飞魄散。与此同时，拜月体内散出六股强大的力量，化作六具阿修罗石像，镇守在莲花池上。缚束影子的拜月躯体颓然而倒。
灵月轻声道：“镇狱，我也一样。如果有来生……”擦干眼中的泪水、轻抚六具石像，她记得师傅说过：“阿修罗，法力强大，男神丑陋而女神美丽，善妒。”“镇狱，这是你的忏悔吗？你不必这样啊！镇狱，让我在这儿永远陪着你，永远在一起。我们一起守护苗疆的希望——灵儿，好自为之。”灵月说完，跃入莲池，将自身化作一具玉观音像，长伴修罗。
静静的夜悄悄走来，带来满天繁星闪烁。银星一颗颗划过天际落入莲池，漾起层层银波。莲花瓣上滴下的滴滴清露，可是灵月欢喜的泪水？梨花树下洒落的片片白蕊，可是镇狱满足的叹息？
拜月的身躯栽着罪恶的灵魂缓缓苏醒，试试，体内空荡荡的，法力尽失。影子恨恨说道：“哼，只要不死，法力是可以重新修炼回来的，五年——用不了五年，我定要杀了赵灵儿，喝到女娲血！那时候，你们的小小封印算什么？看还有谁能拦住我！”四周静悄悄的，无人应答。微风起处，刮来树叶的叹息。影子回身看看，莲池中玉观音阿修罗遥相呼应，突然心里也觉得空荡荡的，似乎少了些什么。“难道说，这就是人类的爱吗？”拜月摇摇头，“不懂，我实在不懂。”撑起伤痕累累的残躯，步履蹒跚走向岛边的小船。
夜空中，一轮明月含泪，笑看人间。
完
附:
青莲
丽质生来玉无颜，
花神献祭瑶池前。
痴魂依依情切切，
迫在火中种青莲。
灵月
七窍玲珑出佛门,
菩提自栽何用盆.
霜女素娥皆耐冷,
冰塑肌骨雪育魂.
入世还出仙灵隐,
古佛青灯阶生痕.
明镜如心常拂拭,
无情不语伴黄昏.
盖罗娇
玫瑰似火态多娇，
英雄何曾重妖娆？
石心难化寒彻骨，
痴心无望红颜恼。
多蒙恩师晓大义，
儿女私情一朝抛。
粉妆褪尽怀天下，
飒爽英姿上早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