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如冰
明月如冰
幽人独往来
正月十五,元宵.
”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
万钧的雷鸣划破宁静而高兀的白皑皑的蜀山天顶,刚风夹卷着残雪扯曳着枯老的颓枝,发出狰狞而无生气的”吱呀”声,阴魂的哀嚎四散开去,它们急于逃离这个囚禁了它们几十年的死一样的塔牢.
镇妖塔倒了,轰然而溃,血池着气而消,留下的,只有断垣残壁,和她不愿离去的哭泣的灵魂.
”你竟然害死了你的女儿!你的亲生女儿!”
”不,这绝不可能!”我一遍遍的用拳头来坚固自己早已崩溃的信念,我不愿相信这一切,我是”剑圣”,几十年来我是这里唯一的主人,我应该是正义与善良的化身,我应该是不容争辩的绝对.锁进一切妖孽,这一前辈留下的遗则,我无时无刻不在坚决地遵照执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非我族类”,即皆是妖!错了吗?真的错了吗?
”明月如冰,乱云飞下斜河去.旋呼艇子载箫声,风景还如故.袅袅余怀何许.听尊前,呜呜似诉.近年潮信,万里阴晴,和天无据.有客秋风,去时留下金盘露.少年终夜奏胡笳,谁料归无路.同是江南倦旅.封婵娟,君歌我舞.醉中休问,明月明年,人在何处.”
断桥边,倚危栏处,一位素衣云鬟的少妇低声吟唱.
”冰……不,刘夫人……”
”还记得这首诗么?”
”老夫对于诗文……您从京城来到蜀山……”
”明月如冰,乱云飞下斜河去.”
”明月如冰……”
”丙寅正月十五,元宵,明月如冰,云飞苏湖;二月十九,春分,明月如练,春风解冻;十月三十,小雪,无月,炉中火,地狱星,有始无终,先喜后悲,不利攸往.起造安葬,犯此绝嗣.”
”你为什么要来这儿?”
”来告诉你你错了!”
”我错了?入塔者死,我早就告诫过他们的.”
”你还是那样不肯认错!”
无足的小妖匍匐着爬出了废墟,这里,竟然只留下了我的女儿.
以前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去苏州与老友林天南欢聚畅饮,切磋武艺.那年我40岁,刚刚接过蜀山掌门的位子.
他家来了好些客人,说是他的世交.其中一位姓刘,我看他高额圆光,将来一定能入仕为官;而他身旁的那个女人,玉鬟飞黛.酥手凝香,却颇是一番端庄秀丽.她就是冰儿,现如今尚书府的云姨.
她的丈夫苦于科举,正为进京赶考而忙碌,无暇顾及,便将她托于天南照料,那一日我们泛舟苏湖.
”好冷的月亮.”
”好暖的云.”
我从小是在蜀山长大的,成天的习武,化道,除了兵器,符纸,檀香,还有什么?大师伯觉得我的资质不错是掌门的合适人选,从此便被施以了特别的关照.我的言行将要代表蜀山,我的思想,将要引导整个武林.
斜阳微照,风吹拂着她的松鬟藕臂.我推开她紧抓住我的手,说:”我要走了.”
有泪在我的手心化开,风一吹,便干了.
”我不曾爱过你,因为我心中只有天下.”
是么?那我为什么又要常常在蜀山的云松下独自望月?我又为什么要常常在京城的郊外驻足凝望?
”我丈夫去赶考了,留下了我在林家堡暂住.是天南帮我留住了这条命!”
我只知道她的丈夫那一年并没有考上,而第二年我去林家,他似乎并不十分开心.
”听说嫂子她……”
”不幸染疾而去,留有一女,名月如.有些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你永远是我林天南的好朋友.”
那天我们喝得大醉,自从当上掌门我就再也没有这样醉过.而他的那两句话,我也从来没有细想过.第二天清晨,我便又如往常一样匆匆离开了.
我只觉得这个孩子与一个人很像,但是,却想不起来了.
看到她,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哀伤.也许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命书里说的:”破兆之数,家庭薄缘;无理之数,掘井无泉;终结之数,雪黯飘落;遭难之数,英雄气概.”
每年去看天南的时候,就会看到她,看着她一天天的长大,出脱成一个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她的娴静与温柔是那么的熟悉,而她的自负与坚强又是又是那么的亲切.我喜欢抚摸她的脑袋,我也喜欢她捻痛我长长胡须时的调皮的笑.
我本不该让她进塔的,即使她不是我的孩子.
我为什么这么执着的要收尽世间一切妖孽?是上祖的遗训么?让妖孽绝迹有什么不对?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世界,这个世界上,必须由”善”来统治,必须由”善”来维持这个世界”善”的秩序和规则.
”你错了.这是一个平衡的世界.善与恶是平衡的,人,妖,仙之间也是平衡的,消灭其中的任何一个,都将带来世界的毁灭.善和恶不是绝对的,人,妖和仙也是可以相融的.”
我无助的看着她憔悴的面容.
”是彩依用生命告诉我的,妖精也可以爱人.”
”彩依?”我想起那只千年道行的蝴蝶.
”而今天,月如又用生命告诉了我人与神祗–也许你认为是妖–的互爱!你还要多少生命来让你承认错误?”
当逍遥拿着小石头质问我时,我就觉得灵儿似乎不是妖族了,而遍查群书我知道了,苗族的女娲生来便是红发青鳞的蛇形.可我堂堂武林至尊蜀山掌门怎能向晚辈认错?即使去向天南赔罪,也决无认错之理.
其实承认自己错了并不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如果我知道,这带来的痛苦.
十八年前,不是也一样么?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圣姑摆弄着手里的毒蛊,望着面前三具几乎冰冷的尸体.
”我想让你帮我.我知道的,你有不一般的起死回生的能力.我想你可以……”如果一个男人背着别人去肯求人帮忙,那么说明他知道自己错了.
”这是命.我不能逆天而行.’地狱星,有始无终’.”
坦诚不是万能的,坦诚只会让人同情:”中原剑圣,南疆圣姑.今天你肯低头来求我,我便尽己所能.小两口没什么问题.这林姑娘……要她活过来是不可能,不过~~~~让她不死的方法我倒是不少……”
明月如冰,我独自倚在云松树下,让夜幕将我吞噬.月如的影子徘徊在我的周围,看不太清楚,又似乎真切.傀儡虫跳动着,像天上的星星,隐隐的,闪动.
如果不能拥有,那么,就不要忘记.
后记:最近又在看<仙剑>的全对白,其中云姨和月如之间总觉得有一种不一样的母子之间的感情.林天南说:”女儿大了,留不住了.””女儿大了,终究是别人的.”总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情调.而游戏对于圣姑和剑圣的神木林草屋中的对话交代的有一些模糊,而我认为这种”不死”便是一种”记忆”.因此杜撰了一段仙剑前辈们的情缘,没有展开,就算是抛砖引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