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魔传说》:第二回 生命祭祀
此后的岁月, 我和喀拉泽一起在这里渡过。 从月缺到月圆, 又从月圆到月缺。 策马在荒原上奔驰是我感到无比愉悦和荣幸的事情。 当然我们也有一起回到扎达山谷中去过, 别人不敢招惹巨兽, 我们却不再那么害怕—-在这段狩猎生涯中, 我真真切切地领略到了师父“在实战中历练法术”的教诲。 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 我们更喜欢在广漠中幕天席地, 一种原始而纯洁的人生—-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给这一切划上了句号。
“杨骏, 我要走了。”
这是他再简单不过的道别之词, 那天清晨, 还是在那个山岗上, 他对我说出口的。
我有些不知所措, 他凝视了我片刻, 肯定地说:“我要回家了, 我在扎达的岁月就快要结束了。”
我感到很伤心, 说实话这些天的朝夕相处已经使我们情同手足, 就差没有撮土为香来一场结拜了。 事实上我在这片荒原上也就只有他一个朋友。
“杨骏, 我也不舍得离开你, 可是我家族的责任我一定要勇敢承担。”
喀拉泽的话让我也想起了我的家族, 我来冈仁波齐的目的。
“我其实不是一个你所想象的普通猎人, 我来扎达也不是光为了欣赏什么风景。 杨骏, 我其实是藏南泽当部落首领的独子, 是为了下个月的生命祭祀到这儿来的。”
我第一次听到“生命祭祀”这个名词, 冈仁波齐从来没人向我提起过。 喀拉泽继续说道:
“正是因为生命祭祀, 这片扎达山谷才得到了‘战神故乡’的美名。 吐蕃人对巨兽的无比敬畏和崇拜使自从皇室以下直至平民所有人都坚信, 只有能够杀死巨兽的人才是真正的勇士。
每三十年, 赞普便会召集吐蕃所有三十岁以下的成年勇士汇集逻歇, 在一场盛大的比武盛会中决出的冠军将被授予五百刀手, 到扎达屠尽所有的巨兽! 能够成功通过这两道考验的勇士将被冠以吐蕃战神的尊号。 由于战神的诞生是以无数优秀勇士和巨兽的生命作为代价, 这项盛事被称为生命祭祀。
吐蕃历代的最高将领就是这样产生的。 吐蕃人民非常相信轮回转世这回事儿, 所以每三十年的生命祭祀总是万众瞩目, 胜利者将被吐蕃全民视为战神的转世。你这些天一直和我待在扎达, 所以不知道这个事儿。 其实在吐蕃各个部落都已经张罗得铺天盖地了。”
我听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我的经历, 像我这样学有所成的法师想要对付巨兽已经颇为不易, 更遑论普通的刀手, 我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这个魁梧的汉子。
“我将在今年的生命祭祀中成年, 所以我将全力争夺胜利和战神的尊号, 这是我将来能够继承部落的志向, 振兴吐蕃的唯一方式。 你如果早些天来到这儿可能会看到更多前来屠巨兽的勇士, 不过最近几个月他们都各自回部落做最后的准备了, 所以这儿也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现在我也必须走了, 剩下的时间刚够我赶回泽当再去逻歇参加比武大会。”
我听着关于喀拉泽, 扎达, 还有生命祭祀的故事, 心中被一种无比的震撼笼罩着。 我突然感到一阵惭愧, 一想到眼前这位和我年龄相若的汉子, 为了部落的荣誉和国家的振兴甘冒生命危险走上这条九死一生之路, 而我同样作为我父亲—-故乡最伟大的祭师的儿子, 却不负责任地一个人离家出走到异国他乡过这太平日子, 还找出“厌恶战争”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岂不问心有愧?!
“那么你有几成胜算呢?” 我一边想着心事, 一边喃喃地问道。
“不知道,” 他眼神中一阵迷惘一掠而过—-仅仅是一掠而过而已, “那天我们在扎达对付那头巨兽的时候我其实还不是它的对手。 如果不是你放了冰箭从背后击中了它, 恐怕那天我们都要成为它的点心。”
我点点头, 他还忘了一件事, 那就是我对这头巨兽还放过一个慢行, 我至今还惊叹这巨兽在慢行术的威力下居然还能够如此敏捷地挡到我的路中央。
“这段日子里我的武艺精进了不少, 应该能够独立对付巨兽了。 五百名刀兵不知道对我有什么用处, 恐怕到时候还得靠我自己。 我也不知道一头一头的能杀多少。”
我听着, 也想起我的法术水平在这些天着实长进不浅, 在我闪电的全力一击下未成年的巨兽恐怕得立刻毙命, 不过对付巨兽也不见得那么容易。
“不过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喀拉泽坚定地说道, “如果我因为胆怯不敢去参加这一届的生命祭祀, 那我也不配在这个家族中立足下去。 为此即使赌上性命也值得。”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我思虑再三, 还是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我的法术可能帮得了你的忙。”
喀拉泽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提议, 不过看得出他还是很高兴。
“好啊, 杨骏, 我也不愿意就这么和你分手。 你能够到我们的部落做客我也感到很荣幸。”
他说道:“你不用害怕, 我和我的部族都会保护你不受伤害的。”
我摇头苦笑了一下—-他显然是把我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少爷了。
于是我们上路了, 一样的风餐露宿, 一样的纵马奔驰。 一样的广袤荒原供我们欣赏。
泽当部落离吐蕃圣都逻歇不远, 附近的朝日山谷是吐蕃历代赞普的陵墓所在。 部落沿着朝日山的南麓建设, 不少房舍都斜倚在陡峭的山壁之上。 不过这不用说是一个相当发达的部落, 且不说山脚下部落的牧场牛羊成群, 人烟稠密, 山脊上的建筑也十分考究, 和普通吐蕃的茅舍大不相同。 更让人有些惊讶的是这儿的引水设施。 无论从不远的雪山顶上引雪水下山的管道还是从不远的河流中汲水上山的水泵都很具规模, 我想不到吐蕃竟然会有人设计出这种精巧的玩意儿来。
首领的府邸也坐落在这一片陡峭的山脊上, 门口种了好多绿树, 郁郁葱葱的, 盖住了光秃秃的岩石, 虽然扎根在这几乎垂直的峭壁上, 仍然生长得好不繁茂。 沿着峭壁向上的是平整的石板阶梯, 采石工人为了这座府邸一定费了不少功夫。 我惊叹这座部落宫殿的巧思异想, 虽然时时知道自己悬在悬崖的半路,但是却一直感到如履平地。 这种和大自然最险峻的风景融入一体的感觉是在荒漠的帐篷抑或是冈仁波齐的精舍里感觉不到的。 喀拉泽一路上不止一次向我描述他的这个家园, 但是我乍一见到, 仍然很是吃了一惊。
泽当部落的首领—-也就是喀拉泽的父亲, 热情地接见了我。 他的府邸内打扮得更是气派, 虽然不比我在一些画卷中见到的中原宫殿的金碧辉煌, 但是在此苦寒之地已经殊为不易, 我甚至无法将此情此景和这一个多月来一直和我在扎达朝夕相处的粗犷猎人喀拉泽相提并论—-事实上这也没什么必要。 我见到喀拉泽换身衣服出来的时候已经洗净风尘, 他还是如同他的爱好一般穿着一身兽皮, 他健硕的身姿, 棱角分明的脸孔和那一脸自信豪迈的表情却和那位荒漠勇士一般无二。
这是我第一次在一个大部落的首领府邸被奉为上宾, 首领在席间很是夸赞了我一番, 不过还是把更多的夸赞留给了自己的儿子。
“这就是我们部落最优秀的勇士—-我的儿子喀拉泽。”他眉飞色舞地向部落的贵族们说着:“只有喀拉泽才可能在今年的生命祭祀中胜出。”
我低头喝了一口酒, 我多少能够相信首领的话, 因为喀拉泽的超群神力我这些天已经领教得太多了。 不过我一直将师父的教诲放在心头—-轻敌是一切失败的根源。 另外如果喀拉泽能够在半个多月后的比武大会中胜出的话, 他将带领一群刀兵去扎达面对上千头巨兽—-一则更加凶险的任务。
“生命祭祀是三十年一次吧……”我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上次的冠军呢? 就是上届的战神。”
“那根本算不上什么战神,” 首领得意地说道, “五百个人去扎达, 结果带了几十个伤兵逃出来了。 简直是混帐透顶, 陛下还真的让他当了大将军, 结果不到五年便在战场上丢了脑袋。 他怎么能和喀拉泽比?!”
喀拉泽悄悄把我拉到他身边, 咬着耳朵说道:“这是父亲最得意的话题, 一天都要讲上十几遍, 每年都是这样。”
我笑了笑, 立刻想到我的父亲。 他对我和大哥要求甚为严格, 一般连夸奖的话都吝于给予。 更不用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了。
“是吗?”我接道:“那是谁下的毒手呢?”
“还会是谁? 唐王朝的汉人啦。” 首领有些气愤地说道,“最近自恃兵强, 一再得寸进尺, 边境就没有太平过。前些年两次同我们和亲, 将皇室唬得俯首贴耳。 现在倒好, 他们除了朝贡什么对策也想不出。”
首领的描述再次让我想起了故乡, 和大唐接壤的我们也一直没少受他们的欺负, 事实上我们部族的独立也多亏了父亲。 我在幼小的时候时常听到别人说起父亲和陛下当年的英雄事迹, 带领族人硬是打跑了汉人建起一个属于我们自己部族的国家—-要知道在此之前我们民族在一个横征暴敛的汉人总督统治之下日子几乎没法过。
“吐蕃不缺勇士啊, 怎么会被欺负成这样的?”我不解地问道。
喀拉泽插话进来说:“是这样的, 汉人的兵力本来就数倍于我们。 最近的几十年里中原唐王朝正处于极度强盛的阶段, 边境的牧民没有少受他们欺负, 我们几次向边境派兵, 都吃了败仗。 唐军军容整齐, 调度严明, 更加上有不少幕僚懂得火烧水淹的邪术,我们根本防不胜防。 你不是就会许多奇奥的法术吗?”
我点点头, 仍然不解地问道:“你们没尝试过去冈仁波齐找那儿的法师帮忙吗?”
首领脸上浮现一阵怒气, 他鄙夷地说:“提到冈仁波齐我更是有气, 比起汉人那边, 陛下贡给冈仁波齐的牛羊钱粮更多, 那群混蛋竟然吃干饭不管事儿。 好像吐蕃整个国家跟他们沾不上边儿。”
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手中的酒碗也差点打翻。 喀拉泽向首领使了个眼色, 首领蓦然醒悟过来, 马上脸上堆笑着赔礼道:“刚才我失言了, 请多见谅, 请多见谅……”
喀拉泽连忙把话题岔开, 这才避了一场尴尬。
筵席结束以后我一个人漫步在首领府门前的广场—-其实是一个悬崖上的阳台, 清凉的高山夜风能够让我静下心来想很多事情。
一直以为自己在冈仁波齐正以一种远离战火和血腥的方式实现自己的价值, 成就自己的事业。 下山以来, 经过这许多时间的历练, 我却开始对这个我一直牢牢把持的理想开始怀疑。 尤其是在我邂逅喀拉泽之后。 他和我同样是部落贵族的后裔, 同样远离衣食富足的家庭到异乡学艺, 可是却出于完全相反的动机, 他是为了承担族人的责任, 而我却一心想着逃避! 我一直对那些操纵战争的机器深恶痛绝, 难道我错了吗?
我又想起泽当首领对冈仁波齐的评价, 席间我一直认为对于我来说这种评价并不公正, 可是回头想起, “吃干饭不管事儿”正是我活了二十几年最恰如其分的写照。 除了看书, 背书, 学法术, 我又干过些什么?! 即使是打巨兽这件事情我也没有完成。
多年来一直抱持的信仰一朝被动摇了, 人便会觉得很迷惘。
喀拉泽走了出来, 他看见我苦思冥想的痛苦模样。
“杨骏, 你别把父亲说过的话放在心上。” 他说道:“父亲有时候就是这样口无遮拦, 他平时对人都是很和善的。”
“我们部落是距离都城最近的几个部落之一, 朝贡的责任也比较繁重。 这些年来部落的经营刚有点出息, 大部分牲畜和做种子的粮食却都要拿出去, 先送到逻歇, 再贡给中土大唐。 这儿你别看现在很繁荣的样子, 要是你早几年到这儿来的话看到的就是面黄肌瘦的族人和到处倒毙的饿死的牲口了。
所以父亲对这些事儿最敏感, 我这几年一直在扎达, 部落的大小事务都是父亲一手打理着…… 我很对不起他。”
我听着他的诉说, 一句一句都仿佛是刀子刺在我的心口, 我感到想哭。 想起我的父亲, 想起我远在他乡的家庭, 我再一次感到无地自容。
喀拉泽发现了我神色有异, 突然又转回了他在扎达那时候的爽朗的声音。
“不过不要紧, 这一切都快结束了。 我如果能够在生命祭祀中胜出的话, 我一定要夺到封魔球, 这样吐蕃的将士就不用那么害怕法术的威胁了。”
他突然提到了封魔球的名字, 多少转移了一些我的注意力。 我抬眼看着他, 眼光中分明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对啊, 封魔球,” 他说道, “就在扎达山谷。 大家都这么传说, 我想多半不假吧。 不过谁都没法夺到它, 这几届生命祭祀中,一直没有人能够通过最后的考验, 因此更不用说在扎达找寻封魔球了。 前一百多年的五届生命祭祀, 有四届比武大会取胜的勇士死在了扎达, 而三十年前那一届正如父亲所说, 他带了不到一成的残兵败将从山谷中逃了出来……”
喀拉泽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段历史, 我惊叫道:“那么你父亲怎么会放你去冒这么大的危险? 这可是史无前例的成功率啊。”
喀拉泽大笑道:“这也许就是你们和我们想问题方法的差别吧, 如果我真的丧生在比武台上或者巨兽的钢爪之下, 整个家族都会以我为骄傲。 吐蕃的部落最崇敬的永远是无畏的勇士!”
我“嗯”了一声, 却继续开始想一些心事。 封魔球只怕真的就在扎达也没准, 如果我还是像刚下山那时一样年轻气盛头脑发热的话, 恐怕早就重新回到扎达送死了。 我知道以我当前的法力进了扎达仍然是没法生还的。
第二天喀拉泽没功夫陪我游览泽当的部落, 我也不太在意, 随便走走感觉也不错。 其实我心头正是千头万绪, 极其需要一个人静下来好好想些问题, 因此首领提出的派个向导陪同的建议也被我谢绝了。 但是没多久, 到了晌午, 便有首领府的侍从告诉我冈仁波齐来人找我了。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怎么会对我的行踪一清二楚的。
首领府客厅里坐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 我一眼就认出他是霍维, 师父每次召我考察学业都是派他前来的。
“师父有急事找你。” 霍维说道, 递给我一封信。
我没有拆开看, 我知道霍维不会骗我, 没有人会在冈仁波齐学会说谎。
于是我的藏南之旅就要如此草草收场, 不想和喀拉泽分手都不行了。
在泽当通往北方的山路上, 我们三个人驱马并肩行走着。 喀拉泽是专程来送我的,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分别之讯, 他也显得情绪很低落。
“你请回吧, 我们这就走了。” 我对他这么说, 这是我从他那儿学到的简单明了的道别方式。“我可能没办法参加生命祭祀了, 就在这儿祝你好运吧。”
喀拉泽点点头,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爽然大笑, 但是他目光中流露的坚定神色却从没改变。
“杨骏, 也祝你一路好运吧, 相信我, 这次生命祭祀我一定会取胜。”
我强颜笑了笑, 说句实话对喀拉泽的这句话我并不怎么相信。
我终于重新站在冈仁波齐的雪地上了, 一个多月的游历之后重回师们, 我有一种如若隔世的奇妙感觉。 霍维引我进入了师父的法殿, 我预感到这次又将有什么不同凡响的事情要发生。
“骏儿, 你回来了。” 师父熟悉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 “我想告诉你件重要事情, 你故乡, 南诏, 出事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他所指为何。
“我得到了消息, 南诏发了大水, 前所未有的大水, 几乎所有的楼房都被冲走了。”
我感到一阵失望。 好像所有的天灾人祸都跟我故乡南诏过不去, 我听师父说过十年前那儿就发过一场大水, 然后旱了整整九年, 结束这场旱灾的不料又是一场大水。 哪天我把这个也研究一下说不定也能写出本像样的小册子放到魔法公会的藏书大厅里去。
“并且你父亲下落不明。”
我被惊得目瞪口呆, 若不是我在冈仁波齐多年修练养成的涵养, 我可能早就从椅子上蹦起来了。
“我们通过观天术发现的, 很遗憾, 我们没有找到你父亲的下落。”
我知道观天术是冈仁波齐一门相当奇妙的法术, 施法者能够在一个沙盘上发现特定的人的行踪。 他们估计就是通过这个法子找到我的, 父亲因为来过冈仁波齐和师父打过照面, 因此找到他的行踪应该也不会太难。 我听师父这么说, 一颗心不停地往下沉, 按照师父的说法父亲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几乎就要下决心重回南诏, 不料还是晚了一步。 一股深刻的悔恨袭击了我的胸口, 像挨了两记重锤一样。
“师父, 我要下山, 我要回南诏。” 我站起身, 斩钉截铁地说道。 师父还是一如往常那般不露声色, 我知道他已经预料到我将给他的答案。
“我也是这个意思,” 师父说道,“其实一个月前我已经得到了消息, 我那时候会放你下山历练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其实冈仁波齐从来没有所谓十二年毕业这回事情—-现在我相信你是下定了决心要回南诏了。”
说句实话听师父说起这个的时候我丝毫不怨恨师父瞒了我整整一个月, 我相信提前一个月告诉我南诏的灾难,我即使肯下山回国也必是三心二意的。
“骏儿, 跟我来吧。” 师父缓缓起身, 朝门口的雪地走去。 我知道师父此刻此举必有深意, 便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骏儿, 你还记得你来到冈仁波齐以后我问你的第一个问题吗?” 师父站在魔法塔的台阶上, 面朝着皑皑白雪这么问我。
我怎么会不记得—-那个让我想了十二年都没想出答案的问题—-闪电是怎么产生的。
“我知道你答不出来, 因为冈仁波齐只有我知道。” 师父缓缓说道, “因为我便是专攻闪电法术的。”
我听得心头一震, 没想到这个简单的问题背后竟有如此渊源。
“现在应该是告诉你答案的时候了, 闪电的产生是空气中带电元素的飞速移动。 这也是所有闪电法术的基础。 别人不知道这个原理, 闪电法术就永远无法施展最大的威力。” 师父转身朝向我, 说道:“现在你用闪电攻击这颗树, 让我试试你的功力。”
我应了一声, 然后认真地聚起一道闪电,全力向塔外一颗合抱来粗的针叶树劈了过去。 在轰隆巨响中, 树干从中折断, 树冠也斜斜地倒了下来。 师父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做得很好, 骏儿,”他说道,“看来这个月来你的法术不但没搁下, 还精进了不少。”
说到这个, 我倒感到一丝得意, 当然我几乎肯定他们对我在扎达的经历一定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看那里!” 师父说道, 然后左手向门前的石阶上一指。
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把我着实吓了一大跳。 一阵耀眼的强光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门口的石阶已然被击得粉碎, 下面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我这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师父施展法术。 他手上闪电发出的无穷威力不由得让我感到有些气馁, 太远的距离经常会让人丧失信心。
师父继续说道:“世界, 自然都是有元素组成的, 组成世界的是空气, 水, 火和土四种元素。 空气元素便是闪电法术赖以生存的根源, 它们所带的电如果运用得当, 将成为威力无穷的攻击利器, 你把它记在脑海里, 闪电法术才能有登峰造极的可能。”
“另外, 法术分为两种, 可持续法术和瞬间法术。 你能回答我闪电法术是那一类的吗?”
“瞬间法术!” 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师父微笑着点点头说:“对, 又不完全对。 闪电法术的确不像有些法术, 像冰环那样, 能够持续增加威力。 它更多的像魔法箭, 毕其功于一役是它的专长。 可是我说不完全对…… 你能用闪电法术攻击我一下吗?”
师父的命令我不敢违抗, 否则我是绝对不敢对师父出招的。
这是我尽全力的一道闪电, 师父并没有向我想象的那样使用引力磁场荡开这道闪电, 而是迅速移步一旁, 任这道闪电打在台阶上, 直击得石屑翻飞。 我还没想通师父的用意, 师父早就挥手甩出一道魔法箭。
魔法箭的速度不快, 加上我在冈仁波齐练魔法箭练了这许多年, 早对避让魔法箭的步法一清二楚, 跨开一步躲开这道强光自然不难。 但刚当我站定, 一股强劲的电流已经贯穿了我的全身, 自然不足以致命,但是还是火辣辣的极不好受。 我费了好大劲才站稳, 一脸疑惑地看着师父。
“刚才击中你的电流不是来自别的, 正是你攻击我的那道闪电。” 师父告诉我答案。
“闪电法术在攻击结束后会立刻消失,但是闪电留下的痕迹却是在施法的地点汇集带电元素, 这些元素会在短时间内向四周流散。 这时候如果你双腿跨在它们流散的方向上的话, 自然是会被电着的。“
我聚精会神地听着, 从前在藏书大厅里读到的许多记载一一浮上脑海。
“我这只是向你举了个例子, 法术的威力并不是固定的, 法术的性质同样不固定。 每一个法术自会有其存在的原理, 只有了解了, 你才能够真正拥有这些法术。 实际中, 灵活的运用能够成全一个法术, 机械的运用只能使法术固步不前, 愚笨的运用更会毁灭一个法术。 我今天能够和你讲这么多, 因为我相信你能听明白, 你这十二年来在法术方面打下了比谁都坚实的基础, 因此你能够领悟到高深法术的精髓。”
师父说着, 递给我四卷法术卷轴。
“这是我能够教给你最后的法术—-这是我和另外三位长老全部研究的精华。 你不必感谢我们,这是你十二年不懈努力为自己赢得的—-否则即使你拥有法术卷轴也无法融会贯通。”
师父又从袍袖中掏出一件物事, 我仔细看, 却发现是一封未启的信笺。
“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 他嘱咐过我, 等你成年了就给你。”
我心情激动地接过卷轴和信笺,在师父面前我还是能够忍住不立刻打开看个明白。
师父把霍维叫过来, 然后对我说道:“此去南诏, 路途艰险。 我让霍维陪你前去, 他跟随我多年, 行事稳重, 阅历广阔。 相信他能够对你有很大帮助。”
我向霍维行礼, 在冈仁波齐小辈对长辈永远保有一份尊敬, 尤其是像霍维那样久居五级魔法公会的前辈。 我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离愁—-我感觉得到, 我和师父即将分别, 相见无日了。
我也能从师父那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一丝不舍, 他说道:“骏儿, 冈仁波齐为你感到骄傲。 下山之后, 意想不到的事情很多, 你必须能够像在冈仁波齐一样随时保持冷静。我送你三句话, 就当是临别赠言吧: 不妄自尊大, 不妄自菲薄, 也不要满足于你已有的成就。 你的成就将会远胜于我。 祝你一路顺风……”
我深深地向师父鞠躬, 将我对师恩无尽的铭谢埋藏在心底。
走在冈仁波齐的雪径上, 我细细回味着法术卷轴中记载的一切……
第一卷记载的流星雨法术是朗德罗长老的专长。 这一种杀伤范围极其广泛的法术。 操纵漫天的陨石能够在大半个战场上袭击所有目标。 这大概就是师父所说的可持续法术类型的法术了, 师父还补充了一点, 流星雨法术并非用于单打独斗, 事实上单打独斗在很多时候不能解决眼前的困境。 我对此深有同感。
第二卷记载的地狱火法术是哈龙长老的专长。 相比起我已经掌握的火球法术, 地狱火的玄妙之处是二次燃烧。 师父在卷轴中提到了这个, 在火焰法术施放的结尾空气中将弥漫着燃烧元素—-这是新一轮的点燃将会引发夹杂着爆炸的大火—-带着更高的温度和更具威力的杀伤力。 师父把这个叫做“闪燃”, 地狱火也就是因此而来的
第三卷便是爆裂法术—-西奥多罗长老的专修。 是通过急速改变空气的压力实现的一门法术。 师父提示了这门法术的攻击范围虽然狭小, 但是却被公认是冈仁波齐最强大的法术。 虽然带着空气法术的表征, 却具有土系法术的实质。
我展开师父交给我的最后一卷法术卷轴, 上面赫然写着“连环闪电”四个字。 经过师父临别的教诲我已然领悟连环闪电的原理—-便是利用那闪电释放后的剩余带电元素, 在恰当的位置轮番施放闪电, 将实现攻击范围完全不逊色于流星雨的强大威力。 师父在卷轴中还提到了些别的, 关于冰冻山峰和“云之圣殿”…… 按照师父的说法, 那里是雷电的故乡, 云之圣殿中有来自天庭的伟大法师, 掌握着操纵全世界雷电的大权。 师父对云之圣殿的描述结结实实地吊起了我的胃口—-任何一个学业有成的法师对传说中的终极法术总有一种本能的向往。
我此刻越发感到在冈仁波齐十二年的学习生涯确实得益匪浅。 现在的我已经养成了用客观分析的眼光看待一切法术和现象的本能, 如果没有这种本能, 正如师父所说, 如此精深的法术我是怎么也领悟不到根本的。
不过我想的最多的还是父亲留给我的纸卷, 这是我相隔十二年后第一次拜读父亲的亲笔信。 上面印着拜月教独一无二的巫月标志。
“骏儿, 同作为杨氏光荣的后裔, 我有责任将有关家族的一切交付与你知晓。 我很清楚你的性格, 我也自豪能够有你这样一位天生睿智的子嗣——悟性过人, 且懂得以理性的尺度衡量现实。 相比起你兄长, 你将会是杨氏家族未来真正的希望。 因此, 在你长大成人, 学业有成的今天, 我将把你应该知道的全部对你和盘托出。
黑苗的祖先是当年英勇善战的九黎族, 我们同汉人自从史前便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涿鹿一战, 我们被汉人夺去了土地, 夺去了无数族人的生命, 夺去了我们生存在中原的权力。 苗疆的这片丛林是我们唯一尚能保有的, 但即使是这片丛林, 汉人也吝于放手。 在南诏的大纛真正飘扬在苍山洱海之前, 我们拥有的不是自己的领土, 却是一块可笑的居留地。 汉人要将我们永远束缚在这片居留地上, 永远成为他们的奴隶。
拜月教是我一手创立, 诞生在当年苗疆独立的战火中。 汉人自诩天无二日, 我们便以月为图腾, 誓与汉人不共戴天。 合并六诏, 统一洱海, 南诏建国共历时十年, 拜月教始终是汇聚黑苗民心, 对抗唐王朝的一面屹立不倒的旗帜。 骏儿, 拜月教的历史便是在黑苗民族在血战中前行的光荣历史。 如果将拜月教短短二十几年历史中的英烈写出一分名单来的话, 这份名单永远不会有结尾。
因此, 没有战争, 便没有黑苗族成为我们命运真正主人的一天。 我们放弃屈从, 选择崛起, 原本就是选择了一条在战争中捍卫民族尊严的道路。 汉人尽管拥有中原沃野千里, 却始终不肯容我黑苗名正言顺地立于天地之间。 独立不是上天赐予的, 而是我们自己争得的。 捍卫得来不易的胜利成果将需要可能是永无止境的战斗。 骏儿, 如果作为一位少年, 你曾经惧怕战争, 现在你已成为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便不能够再逃避这一民族的重托。
一直认为我们的敌人只是汉人, 但是先王盛逻皮却以他不息的英灵在梦中将一个我始料未及的秘密对我告知。 当年涿鹿神战的前夕, 先祖蚩尤召集一班天才的铸剑师, 打造了一把夺天地造化的神剑, 名叫末日之刃, 象征着最强盛的冲天烈焰, 拥有焚尽天地的威力。 可是在涿鹿战场上, 一位名叫女娲的天神却召祭豪雨浇灭了末日的火焰, 也使九黎族的命数走到了尽头。
女娲正是黑苗族不共戴天的仇人, 可怕的却是, 女娲的后裔却已经侵入到了黑苗的朝堂上。 她便是陛下的新后, 公主的母亲。 相比起汉人的盛兵高压, 这正在令黑苗改变颜色的势力对我们更切实的威胁。 骏儿, 我对你深表歉意, 从此, 不但在边疆上, 战火甚至将在南诏的王城熊熊燃烧。 我无法许诺给你一个和平安逸的童年, 因此我只能将你托付给阿斯托长老。 我无法给你的, 他应该能够做到。
杨骏, 现在你长大了,我于是这么叫你, 正是再度提醒你我们的家族, 我们的姓氏。 我们正是远古蚩尤的后裔, 先祖蚩尤九九八十一个子嗣中唯一在涿鹿生还并在历史的颠沛流离中顽强生存下来的蚩尤的后裔。 因此上天加诸黑苗族之上的任何责任, 我们都要一力扛起。
杨骏, 请允许我再度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向你致歉。 告诉你这一切, 意味着为你的今生加上无法卸除的枷锁。 意味着你的生命不得不延续着先祖的轨迹, 在一条永无休止的征程上奋勇前行。 作为你的父亲, 我定将尽力完成我这一代的使命, 而当命运的交接棒向你接近时, 勇敢地握住它, 它上面铭刻着我们五千年光辉的姓氏!
父字”
感动和愧疚震荡着我的心灵, 父亲待我始终一片赤忱。 为了我能够如一个寻常孩童一样享有幸福殷实的童年, 父亲一力肩负了所有的责任, 所有的压力, 而将他能够给予我的都毫无保留地付出。 我回想十二年从师, 终得学有所成, 亦难以按捺心底的豪情和激动。 而对父亲安危的担忧和牵挂更是令我忧心如焚。 我已经恨不能插翅立刻飞回南诏。
但在离开之前, 我还有一件使命需要完成……
扎达峡谷, 巨兽的故乡!
这片昔日荒无人烟的大峡谷如今换上了一身迥异的装饰, 因为峡谷外已是人山人海。
吐蕃所有的皇族和臣下都来了, 今天正是生命祭祀之期, 比武大会的胜利者将带领五百刀手尝试征服扎达峡谷。
策马站在队列最前的大汉, 不是别人, 正是我亲如手足的朋友喀拉泽!
我从来不怀疑他能够在比武大会上独占鳌头, 事实上他也做到了。
“吐蕃最出色的勇士们, 我们即将向巨兽的巢穴进军! 这是上天每三十年才给我们一次的机会, 好好珍惜它。 在黄昏时分我们将在扎达峡谷中庆祝胜利!”
我再一次听到了喀拉泽豪迈的声音。
麾下的战士们受到如此激情的振奋, 一齐振臂高呼。 响亮的呼声响彻整个扎达山谷。
“很荣幸能和你一起并肩作战, 战神阁下, 我们一定会赢的!” 一个声音从战士的队伍中发出, 喀拉泽略感诧异地回头扫视着他的部下。
说话的人正是我。
我们目光相交, 我看到他脸上绽放着惊喜的笑容。
这是我第二次闯到扎达峡谷的深处, 山壁上星罗棋布的巨兽巢穴已经不像以往那样让我害怕了。即使是见到被谷外的人声惊动而向我们逼近过来的大群庞然大物。
我示意喀拉泽暂时不要发动进攻的指令, 他显然对我言听计从, 因此我终于得以一展我在冈仁波齐学到的最精彩的法术—-我念起口诀, 顿时漫天昏暗, 在狂风卷起的滚滚沙尘中, 无数硕大无朋的陨石向我的敌人袭去。
流星雨发挥其席卷战场的无穷威力!
我知道应该如何运用可持续法术, 对付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走兽, 不需要顾虑太多,
只要将流星雨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就行了。 在不断加强的流星雨的打击下, 倒毙在地上的巨兽越来越多。
我的信念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坚定, 我知道如果我不能征服扎达山谷, 我便无法在苗疆有所作为, 在哪里曾经跌倒, 我一定要在哪里重新站起来!
四周似乎已经没有动静, 我缓缓地收起了法术, 只剩下天风呼啸着吹过, 满山遍野狼藉的巨兽尸体, 还有喀拉泽与他的战士们一脸惊讶的神情。
他们一定料不到我的法力会在短时间之内精进如此!
我突然有听到了一声低嚎, 我们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却看到一头巨兽正从离我们不远的一个洞穴中探出头来。
本能的, 我在掌心聚起闪电, 我知道依我现在的法力一道闪电足以要它的性命。
喀拉泽阻止了我, 他向我使了个眼色“让我来。”
我看着他下马徒步走向那个巨兽的巢穴, 我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如果那头巨兽突然向他进攻他就有生命危险, 如果洞里还有其他的巨兽的话, 连我也救援不及。 可是喀拉泽始终展现在脸上的自信的神色让我竟然没有阻止他。
那头巨兽没有向他攻击, 它的眼神里已经完全没有我先前看到的那种嗜血成性的凶残, 此刻的巨兽看上去竟和普通的牛羊牲口没什么区别。 我感到惊奇, 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钦佩—-他显然看出了这大家伙已经不再有先前的敌意, 而我却始终将它们当作我要消灭的对象。
喀拉泽伸出他那粗糙的大手, 尝试着抚摩巨兽的爪子, 那庞然大物居然温顺地弯下腰来, 温顺地将爪子伸出……
周围山洞中显然还有大批没有丧生的巨兽, 此刻都三三两两地重新步出洞来。 喀拉泽执着巨兽的利爪高举过头, 五百名刀手一齐高声欢呼。 四下的巨兽似乎也被当前的气氛感染, 纷纷站立不动, 向天空挥舞着钢爪。
我至今难忘当时的动人景象, 就在这一刻我仿佛感到了人与其他寻常生灵的一种灵犀相通, 在那以前一直感觉不到的。
巨兽是吐蕃最强大的生物, 这儿成年的和未成年的巨兽大概有几千头, 它们能够令人难以想象地充实吐蕃军队的战斗力, 为此我甚感欣慰—-也许这就是生命祭祀最美好的结局。
可是我们还不能出谷, 因为扎达山谷中还藏着封魔球, 一件具有不同凡响威力的宝物。 作为法师我对它其实并没有多大兴趣, 可是我知道封魔球对吐蕃, 还有喀拉泽, 意味着什么。
扎达山谷周身披覆着坚硬的岩石外壳, 因此找寻宝物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艰难。 我们循着一个个巨兽的巢穴搜索, 像巨兽这样的神兽通常都有收集宝物的习惯。 当然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了, 封魔球只是一个传说, 自然也就没什么藏宝图可以让我们按图索骥。 因此我们从晌午找到黄昏还没见着封魔球的下落。
眼前出现的是一个比巨兽洞穴更高达倍许的巨大山洞, 根据喀拉泽的描述这里应该就是扎达峡谷的最深处了。 这个山洞应该不是巨兽的巢穴, 我没有看到那阴森的暗红色光芒, 也没有看到洞口林立的锯齿。
“进去看看。” 喀拉泽对我说道。 每搜索一个洞穴的时候, 都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喀拉泽一直叫那群刀手侍立在洞门口。
虽然这不是巨兽的山洞, 但是走在其中却更感到一种莫名的危险。 一则是洞里没有光线, 喀拉泽也没带着火折子, 全靠我在手心里点了一团火才得照明。 另一方面则是我们根本不知道洞里面究竟有什么奇形怪状的野兽。 按照洞穴的大小里面应该会生活着一些比巨兽更可怕的生物。
“站住!”
我听到清晰的人声, 立刻想到里面住着人—-这可是大大出乎我意料的。
顺着火光向前看去, 我看到二十来个和喀拉泽一般高大的汉子站在我面前, 他们会说人言,可是我却实在不敢想象他们和我们同属人类, 他们没有头颅, 以乳为目, 以脐为口。 我即使不是胆小之人也被唬得心头一震。
“你们所来为何?” 站在中间的一个高声发问, 他应该就是这群怪人的头领了。
喀拉泽向他说明了来意, 我有些怀疑这么说的意义。 我几乎肯定在这个洞穴中也不会找到我们要找的东西, 所谓封魔球的传说可能只是一个闲人流传的神话而已。
“没错, 封魔球就由我们保管。” 无头巨人首领的话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你为什么要我们扎达的圣物?”
这是为了吐蕃的国运, 我们心中都是这样想的, 我们也这么对他说了。 不知道那些无头巨人究竟对吐蕃关心多少。
“原来是这样, 那么你又是谁? 凭什么吐蕃要靠你来扭转乾坤?”
“我喀拉泽就是今年生命祭祀的胜利者,” 喀拉泽自豪地说道:“我们所以冒着生命危险闯到这儿来就是我们决心!”
“并且我们能够闯到这儿来就代表着我们的资格!”我补上了一句。
“哦? 真是这样吗?”无头巨人首领大笑道:“我们不相信空谈, 你必须把你的武艺证明给我们看。”
看来还是免不了一场恶战, 我暗暗地在掌心聚集法术, 准备随时援助我那孔武有力的朋友。
喀拉泽跨上一步, 手中的战斧孤独地放着寒光。
电光火石的一瞬, 二十几个无头巨人纷纷将手中的巨石向喀拉泽掷去。 他们真是一群与众不同的战士, 操纵飞石攻击敌人可能便是他们的专长了。 这些巨石无论从大小还是重量都相当惊人, 常人根本经受不住, 像喀拉泽这样天生神力之人挨上一下也是够呛。
担心朋友的安危, 我捻着口诀, 欲在他身前搭起一道力盾, 但这次我居然失败了! 我瞬间想到这是封魔球的威力, 在这个山洞中我显然已经无法施放任何法术帮助喀拉泽了。
我正想着, 喀拉泽已经挥动起战斧, 一边避让, 一边劈砍着纷飞的巨石。 我一直钦佩他的力量, 那巨石大概有千斤来重, 喀拉泽一斧居然就能够将巨石劈得粉碎。 我多少还是低估了这位战神的实力。
可是那些无头巨人训练相当有素, 即使如此简单的投石攻击在他们的手中似乎也演练成了一种战斗的艺术。 二十几块飞石竟然都找准了喀拉泽全身上下各处必救的要害, 连他的避让方向也被封盖得严严实实的。 喀拉泽的武艺和身法虽然惊人, 但是在如此地攻击之下也只有招架之功。 堪堪三十几回合下来喀拉泽竟然不能抽身出来还上一招。 我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
蓦然喀拉泽一声低哼, 显然已经被石块击中, 我心头一惊, 立时醒悟过来。 他当前的方位在我面前, 如果避让的话石块无疑将砸到我身上。 因此他只能硬接下每一块巨石—-不能用战斧劈碎的便用身体来挡。
可是巨石并没有改变飞行方向, 我侧头避让, 才得避开这强力的攻击。 两半巨石皆从我脸颊不远处飞了过去。 卷起的强风把我脸颊刮得隐隐生疼。
在此生死关头, 在冈仁波齐曾经读到过的一点记载突然浮现在脑海中。 我脱口而出:“各位壮士可是刑天的后裔?!”
无头巨人们的攻击突然停止了。
我松了一口气, 我记起神话传说中关于无头判神刑天的记载。 据山海经记载, 刑天与轩辕黄帝争位、厮杀,最后被轩辕黄帝砍断了头,把他葬在常羊山麓。刑天虽断了头,却仍不泯志。他以乳头为目,以肚脐为口,操盾牌、大斧继续挥舞,与黄帝再决雌雄。 “刑天舞干戚,猛志故常在。 徒设在昔心,良晨讵可待!” 前朝陶渊明的赞诗曾让我神摇不已, 不料在这里遇见了这一久已不见踪影的部族。
“同样饱受中原汉人欺凌, 为何自相残杀?!” 我冷静地说道, 再度想起几千年来苗族的惨痛命运。
洞穴中一片寂静, 那无头巨人的首领半晌再度开口说话, 语气却已经变得十分恭敬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他说道, “先祖刑天穷尽一生功力和智慧制出封魔球, 便是一心为了对付轩辕黄帝赖以自恃的法术。 先祖殁时曾以此言代代相传—-‘后世终有高人破关至此, 取封魔球灭尽轩辕氏’。 我们等待了无数代的英雄终于来了!”
他们恭敬地侍立一旁, 闪开一条道路让我们通过。
在道路的尽头我们看见了封魔球—-一颗通体鲜红的水晶魔球。 它显然静静地躺在这儿等待它未来的主人很久了, 在黑暗中它散发着莹莹的红色光芒。
我们凝视着这得来不易的神器, 感到这一路走来如同梦幻一般。
“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来帮我?” 喀拉泽这样问我。
我笑了, 我终于能够如此自信地这样回答他。
“为了证明—-冈仁波齐的法师并不全是吃干饭不管事儿的。”
我们如此在魔球微弱的光芒中对望, 一种惺惺相惜的豪情和生死与共的感动洋溢在我们的心怀。 我们忘情地相拥, 为这三十年一回的生命祭祀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我们走出扎达山谷的时候, 高原的夜幕已经降临了, 在峡谷之外仍然满是期待的人群, 我们顿时被雷鸣般的欢呼声包围了。
喀拉泽登上高台, 高高举起象征胜利的浩劫狼牙棒, 宣示着新一代吐蕃高原战神的诞生!
我又来到了泽当, 陪伴着生命祭祀的胜利者重返了他的部落。 可是我却再没有看见泽当首领, 喀拉泽平静地告诉我他已经去世了。 就在他前往扎达的当夜, 首领在他的府邸用一柄短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很明显他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的儿子能够史无前例地从扎达生还。 他希望儿子能够像一个英雄一样在终极的挑战中战死, 而在泉下追随自己引以为豪的爱子是他唯一能够做到的。
我再一次感到了震撼, 这一切都与我自从孩提时代一直保藏的理想格格不入。 我至今不明白, 是什么驱使高贵的泽当部落首领父子愿意抛弃安逸祥和的天伦之乐, 而愿意为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幻想选择死亡。
我又想起了父亲的信笺, 我现在似乎能够理解父亲为了他所说的民族的命运奋斗一生的心情和志愿, 理解那一场场血腥的战斗确曾具有着我一直忽视的重要意义。 不过我还不能确然地说服自己, 将此生也尽数投入到这一在我心中方才初具雏形的追求中, 我现在想得最多的就是父亲的安危, 南诏的安危。
静静地月夜, 我翻开了我航行日志的扉页, 记下了这一大串问号。 这是父亲留给我的, 他的故友从长安带回来的精美宣纸装订的笔记本。
现在我终于能够了无牵挂地离开, 虽然我并不舍得这片浸润着我太多感动的高原。
骏马, 朔风, 直通天际的古道。
只有喀拉泽来送我, 他是这广漠荒原上我唯一的朋友 这是我最后一次策马在吐蕃的高原上奔驰了, 对于他也是一样…… 将来承担着战神的责任, 他将不会有太多时间独自欣赏高原的奇丽风光。
一路并辔行走, 我们没有说话, 言语此刻对我们都是多余的…… 直到道别之际我们也只是默默地用眼神表达着对彼此的祝福。
我的行囊中包裹着一柄战斧, 这是喀拉泽和我友情的珍贵见证。
除此以外只有刻骨铭心的回忆……
我和霍维策马离去, 喀拉泽的身影越来越小, 终于融入远方绵延起伏的地平线。
长风掠空, 夕阳西下, 两乘飞骑驰向天际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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