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魔传说》:第六回 群魔殿
阁罗凤留宿蜀山的主意根本不高明, 蜀山剑观里面总共只有四百多位门人, 更没有那么多厢房容得下唐钰所部两千多个弓箭手, 他们只得在雪地中打帐下寨。 好在他们早有准备, 布帏干粮一应俱全, 只是仙剑派几个年长弟子再三关照他们不能在雪山上喧哗, 可把这群年轻人憋坏了。 由于仙剑派高手甚多, 我的内伤很快便痊可了个大概。 当天晚上, 心焦如焚的我辗转难眠, 到剑观外面溜达了几步, 被寒风一吹, 更是睡意全无, 踱步到远离唐钰驻军地的一处清净的所在, 望着星空烦乱地想着心事。
“少教主好雅兴, 一个人在这里赏月啊!” 我听见背后的脚步声, 然后阁罗凤的声音。 我坐起身, 拍拍身上的积雪, 朝他机械地笑了笑。
“我知道少教主睡不着, 也好, 白天有不少话当着众人的面不敢多说, 在这儿好好聊聊吧。” 阁罗凤这么说着。 坐在我身边的雪地中。 我心里一动, 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聊些什么呢?”我试探地问道。
“唔!” 阁罗凤笑道,“聊聊你心里正在想的。”
我哑然失笑:“别开玩笑了, 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关于教主, 关于公主, 还有关于我。” 阁罗凤早有准备似地一一报出。 我听他说得头头是道, 继续问道:“愿闻其详。”
“我们即将回苗疆铲除截教, 你天不怕地不怕, 就怕遇见你父亲, 此其一。 你对公主心怀愧疚, 怕公主随着执火使离开人世, 此其二。 我这个人心计太深, 你觉得捉摸不透, 不敢交之以心, 此其三。 我说得对不对?”
我细细一想, 阁罗凤倒是说得一点不假, 不由收起了调侃之心。
“可是, 你有没有觉得我同你爹很像吗?”阁罗凤说了这一句, 见我神情有变, 忙笑道:“失言了, 没想占你便宜。”
我应了一声, 阁罗凤这么说倒令我始料未及。
“说真心话, 我一生最崇拜的就是杨教主。 整个苗疆贯穿几千年, 他是第一个有胆魄向汉人叫板的, 他也做到了, 现今的南诏王国便是明证。”
我听着, 阁罗凤发表长篇大论的时候我通常都插不上嘴。
“说起来, 你爹也很不容易。 南诏王国其实是他铁腕一手建立, 可是建国后巫王陛下却一心想着同唐王朝称臣以偏安一域, 就我所知, 后来几次唐军侵入洱海, 杨教主在出兵抵抗这个问题上没有得到过巫王陛下多少支持, 甚至还翻脸过几次。 巫后娘娘嫁入太和府之后, 杨教主在实行他强硬军事政策时就越来越举步艰难, 这才是杨教主会和巫后娘娘积仇的真正原因。 所谓女娲助战涿鹿这一竿子事儿只是导火索而已。 杨教主是有大智慧之人, 哪里会因为一个梦就下这么大的决定? 不过当局者迷, 身陷其中太久了, 看问题有时候会跑上极端。”
阁罗凤一番分析听得我连连点头, 他虽然久居苗疆之外, 却对苗疆的局势看得一清二楚。
“因此你根本不用担心会和杨教主在群魔殿兵戎相见。 如果杨教主当真如公主所言, 为通天教主所用的话, 他多半会同公主一般, 在截教背后拆台。 你记不记得公主说过你父亲后来干什么去了?”
我“嗯”了一声:“他说是去飬养魔兽了。”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 叫道:“难道是……”
阁罗凤微笑点头道:“他正是在为反攻培养奥援, 通天教主居然肯信, 看来是被封印在地狱几千年脑子都腐了。”
我恍然长叹, 阁罗凤果然体察入微, 一切蛛丝马迹都没有逃过他的双眼。
“可是, 阁罗凤。 你为什么会一离苗疆十年, 最近五年即使身在周近也不肯施以援手, 不出山辅佐父亲呢?” 我问道。
“精诚合作在于志同道合, 我与杨教主在战略上有较大分歧, 因此无法相谋, 只得另辟蹊径。” 阁罗凤道。
我示意他说下去, 今夜与阁罗凤的对话让我大开眼界。
“杨教主在南诏独立战争中建立拜月教以汇聚人心, 终于凭借苗民万众一心打赢了当时的云南总督。 可是拜月教建教后期, 杨教主法术修为越来越高, 尤其是其蚩尤氏世代相传的混乱系法术腥风血雨及群魔乱舞大成, 使他走进了凭借法术和魔兽包打天下的死胡同。 他不再如早期那般依靠苗民, 发挥最大的民族力量, 而是埋头在地下宫殿培植水魔兽。 很遗憾, 整个战略都错了。”
我听着阁罗凤一句句切中要害的评论, 自觉受益非浅。
“我在剑南军中时, 曾提任行军主簿, 乘机参阅过不少行军日志。 十几年前, 南诏国初建立之时, 云南周围根本没有现在那么多的军事力量集结。 事实上, 姚州, 越崔这几个封锁苗疆的堡垒都是最近五六年才建起来的。 南诏建国五六年后便已国内大定, 兵强粮足。 而当时的云南总督张虔陀乃一介无能无谋无勇之蠢材, 又兼征求无度, 数州百姓皆有怨言。 完全可以乘机向西川扩张, 何必钻水魔兽那个牛角尖? 战斗毕竟是人打的, 打下的江山也是要人来居住人来治理的啊!”
阁罗凤说着, 神情已经有些激动, 兼颇有惋惜。
“我研习的兵法韬略既然不能发挥作用, 便没有必要回苗疆,”阁罗凤道,“即使回去了, 可能也会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就像你大哥一样, 一身本领, 一腔愚忠, 只叹最后也走上一条不归路, 死在族人手中。”
我听到阁罗凤突然提起大哥, 心中也一阵悲哀。 大哥名叫泰卓南, 也是先王御赐之名,年仅十五岁便效力教中, 屡立战功。 我已经从阿奴口中得知大哥已经在南诏地下王宫中战死, 连尸骨也已随着南诏突如其来的洪水而不知所踪了。
“那么说说你自己吧,” 我尝试岔开话题,“你难道认为现在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正如我所料, 阁罗凤严肃地点了点头:“所以我才会对你说那么多。 我希望你能够了解我的决心, 将来阁罗凤愿辅佐少教主振兴南诏。”
“为什么是我?!” 我追问道。
阁罗凤道:“你我都曾亲眼见证南诏王国盛极而衰, 时至今日内外交困。你我同是亲身经历生身父亲被这地下宫殿卷来的洪流吞没的刻骨之痛。 若要说肝胆相照, 非你我二人不作第三人想啊!”
我望着阁罗凤异常严肃的面容, 隐隐感觉到我们今夜这番对话的份量, 和由此将引发的天翻地覆。
“阁罗凤, 你是想向剑南藩镇主动进攻吗?”
阁罗凤摇摇头:“我想得更多, 白天你给我看的那封信笺更坚定了我的决心。 我要让汉人偿还当年他们从我们手中夺走的! 我要夺回中原!”
我被阁罗凤的豪言吓了一大跳。 阁罗凤发现我表情有异, 莞尔道:“今夜我只想向你说些心里话, 这件事情毕竟还很遥远。 我们不如谈谈如何从截教手中救回苗疆吧。”
我“嗯”了一声。 说道:“胜败难料, 生死未卜。 我只求放手一搏, 南诏的存亡便在此一举了。”
阁罗凤点了点头, 道:“是啊, 我们的对手是通天教主。”
我应了一声:“是啊, 截教的教主。 被封印之前, 截教的势力是能够对抗天庭的啊!”
“还有, 公主说起执火使, 你有没有记得?”
我道:“公主说他对火系法术炉火纯青, 远非招魂使可比。” 说着,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招魂使的可怖能耐, 今日虽然是趁李逍遥同我交手两败俱伤之际来袭, 但是最终集天鬼皇, 阁罗凤, 林月如和公主四人之力方得铲除。 执火使如果远在那招魂使之上, 又当如何应付?!
阁罗凤大笑道:“两个武痴难道还不好对付吗?”
我被他乐观所感, 也不禁欣然。
“少教主, 其实你的应对非常正确。 能说得林天南立下誓约一个月不进犯大理实如及时雨一般。 我之所以会献计唐钰将军火攻破敌, 实在是有别的原因, 只是现在不便说。 如果少教主执意要知道, 阁罗凤愿和盘托出。”
“不用了, 我不勉强你。” 我摆摆手。
阁罗凤继续说道:“还有就是你让霍维先生去吐蕃搬救兵, 更是我们取胜极重要的一步棋。 我阁罗凤从不打无把握之仗, 之所以敢现在现身相助, 便是料定此战必定能胜, 而此战必定能胜的原因便是我们将拥有来自吐蕃的援军。”
阁罗凤日间轻描淡写的一句“回苗疆再议”曾经让我大是惴惴, 此刻听他一番分析, 显然是对全剧已成竹在胸。
“我虽然不确切知道截教的底细, 但是如果有杨教主照应, 力盾内南诏不会遭到太大破坏。 我们应当先期打败截教, 便可以发动南诏的军力。 回合吐蕃的强骑兵, 同大理守军内外夹攻, 唐军绝不是我们的对手。 你有没有发觉截教封锁洱海的同时, 等于是为我们做了绝佳的伪装吗?”
我聚精会神地听着, 一边勾画着即将到来的决战的情景。
“并且, 我可以做一个大胆的预测, 此战我们能够全身而退, 包括公主在内。”阁罗凤神秘地说道, 我听他这么说, 好似看到了无穷希望。
“为什么? 公主不是已经?!” 我追问道。
“世事无绝对!” 阁罗凤笑道,“再说, 解铃还需系铃人, 只要执火使不死, 我们就不会绝望。”
我精神一振, 慨然对阁罗凤说:“承你吉言, 我相信你!”
阁罗凤含笑点头, 豪气冲天地说道:“我们一定有机会, 有机会为公主效命! 拜月教欠公主的, 都要着落在汉人身上。 我浪费在川南的七年大好青春, 也要他们加倍奉还!”
我听罢, 忘情地一跃而起, 按着阁罗凤的肩膀说道:“我感谢你, 公主也会感谢你。 你我父辈未能完成的志愿, 我们义不容辞。 这次决战我们不会失败, 谁都能活下来! 我们还有将来。”
阁罗凤望着我, 嘴角盈满笑意:“少教主, 你是不是想睡觉了?”
我惭愧地点了点头, 现下虽然形势仍然扑朔迷离, 但是我已有放下心头大石的踏实感觉。
“一起回去吧。”我说道,“明天我们还要启程赶路。”
阁罗凤摇摇头:“我还想多欣赏一会儿月色。 很喜欢在高山上, 离天空, 明月, 繁星这么近的感觉。 我还是头一次攀这么高的山呢。”
我点点头, 自知内伤初愈, 是当静心调养, 便即转身回剑观。
“阁罗凤, 我有一事不明。” 突然想起一事, 我停步转身问道,“白天你是怎么和公主还有林姑娘他们约好的?”
阁罗凤摇摇头:“我并不知道她们会来, 这纯熟巧合。”
“那你能应付得了招魂使?”我想起白天大战招魂使的情景, 仍然感觉心有余悸。
阁罗凤笑道:“你应当对我更有信心, 白天那战, 我算无遗策能杀那厉鬼。 公主和林姑娘突然出现, 倒是省去了我精心布置的一道机关。 将来能派大用处了。”
罢, 我知道阁罗凤行事诡秘, 当下报以一笑, 也不多追问。
第二天大家不约而同地赶早上路, 蜀山之行就此划上句号。 公主有飞天之能, 于前日已经动身返回苗疆,为了避免引人注目, 唐钰的弓箭队也下了山便解散各自返回, 他们定是同样地赶到蜀山来的, 普天下可能只有唐钰这支训练有素的部队能采用这种独特的行军方式。 他们同我们都约定好十日之后在唐钰驻扎在神木林中的军营中会面。
李逍遥, 林月如, 阁罗凤, 唐钰和我结伴同行。 川南直到蜀山这一带阁罗凤再熟悉不过, 因此屡辟捷径, 节省了至少三天行程。 沿途阁罗凤设下了多个接应点, 除了供应食宿之外, 还能得到最新的战场消息。 阁罗凤定是在苗疆遍布耳目, 采用飞鸽传书, 苗疆的战况不到一天就能够传到我们手里。
不出我们所料, 在林天南败回成都之后不久, 恼羞成怒的鲜于仲通便起大军合围大理。 但是从大理到成都的一个来回十来天的时间内, 白苗主力已经完成了大理及外围的布防。 算到我们预计抵达苗疆的日期, 剑南十万大军应该已经围攻苗疆超过二十天—-当然, 二十天对如大理这般坚固的城池根本算不得什么。
另一方面, 算在同期能够大致抵达的援军在泸州一带却一直不见踪影。 对此我倒不是最担心, 对于霍维和喀拉泽我都有十足的信心。 如果我算在月内能够抵达的话, 他们行军的速度只会更快而绝不至于迟到。
在进入川南临近苗疆时, 我们已经感觉到连日鏖兵给当地平民带来的深重灾难。 就连三江平原一带原本密集的农舍业已大都人去楼空, 情景凄凉非常。 奇怪的倒是这一片被铁骑践踏过的土地上, 竟看不到一个作奸犯科之徒抢家劫舍, 阁罗凤果然已经将川南一带的黑道势力整治得服服帖帖。
十日之后我们果然如期抵达苗疆。 由于唐钰的驻军地原本便是座落在离大理城有半日路程的神木林中, 加上这一段丛林站队远赴蜀山, 唐军根本没有发现这个目标。 唐钰向我们大致陈述了一下当前的战况, 当然, 这一切由于阁罗凤周密的情报传递, 我们早已了如指掌。
“霍维还没有消息吗?”我焦急地问道。
唐钰失望地摇了摇头。 我暗暗抱怨霍维竟在这个时候弄起玄虚, 将我们所有人都放在油锅上烤。
阁罗凤道:“霍维先生行事稳重, 绝不会出什么差池, 少教主请放心。 我看眼下最紧要的却是对截教立刻发难。 我们掌握任何有利条件, 这一决战的条件完全成熟。”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阁罗凤, 他现下的口吻与他惯常示人的不打无把握之仗的谨慎简直判若两人。阁罗凤注意到我的神情, 坚持地说道:“吐蕃虽然有援军, 但是只凭他们的军力也不能对抗十万剑南大军。 我们必须赶在吐蕃援军赶到之前打通洱海, 释放南诏的军力。 这才是现在刻不容缓的。 望公主和少教主明察。”
我还像多问几句, 公主却先开口了。
“阁罗凤, 我也同意先发制人。”公主说道,“执火使搭建力盾之时唯独忽略了一个他不知道的通道。 我们能够一路进到群魔殿而畅通无阻。”
我心头一动, 李逍遥问道:“灵儿, 你说的莫非是通神庙的无底深渊?”
公主然其说, 继续说道:“截教已经知道了招魂使的死讯, 只怕执火使也开始怀疑我。 我们只有马上动手, 趁他们立足未稳之时奠定胜局。 否则, 不用说通天教主同执火使的功力, 便是截教麾下的一干喽罗我们也应付不下。”
李逍遥道:“灵儿, 就这么办。 由此看来的确是得争分夺秒了。”
我道:“公主, 我杨骏愿全力相助。” 林月如也道:“灵儿妹子, 算上我一份!”
阁罗凤突然插嘴道:“林姑娘, 很抱歉你还是不能同去。”
林月如回头看着阁罗凤的眼神, 有些失望地说道:“这么说爹还是来了?”
阁罗凤点了点头:“这次鲜于仲通倾巢出动包围大理, 林盟主仍然是军中重将。 如果林姑娘能够前往剑南军中一行, 林盟主必无不退之理, 则苗疆的危险就少一分。 林姑娘, 千万拜托。”
林月如点头叹道:“我明白了, 我会担起这个责任的。” 说着, 看看李逍遥和公主, 蓦地眼圈儿红了。
“逍遥哥哥, 千万小心。” 林月如握着李逍遥的双手, 万分关切地说道。 此刻的她身上, 哪里还有半点传闻中的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情?! 当她走到公主身前, 却嗫嚅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我知道林月如心知此番同公主离别, 必是永诀, 相见无日了。 自古情义最无价, 生离死别更是入骨至痛。 林月如同眼前二人都已至常人无法理解的生死相许, 目送至爱赴极险却又无法出手相助, 这种苦楚竟令刚毅如林月如也方寸大乱。
我又望了阁罗凤一眼, 试图从他眼神中找到些许乐观的火花点亮我心中希望和信念的火炬。
“如果这样, 我们便应该立刻分头行事。 公主, 少教主, 李大侠请放心, 地面上的事情可以放心地交给我和唐钰将军。 包括抵挡唐军的围攻, 接应霍维先生及吐蕃的援军, 我一定一一做出样子来。 您们此去决定苗疆的生死, 我们在此等候佳音, 您们若有不测, 阁罗凤必自刎相随!”
我带着一丝好奇看着阁罗凤, 真不知他的信心从何而来? 不过值此生死决战之际, 我还是感谢他的鼓励, 的确让我们也增添不少此战必胜的信心。
我们一行三人就此去往无底深渊, 此行对李逍遥和公主是故地重游, 对于我却是头一遭。 我赞叹女娲神庙终年不干涸的清泉, 想象着它如何在那十年炙干大地的旱灾岁月中维系着大理城中几万红颜白发相映成趣的生灵。 我感慨曾经是巫后娘娘的那具栩栩如生的石像, 感慨物是人非的苍凉和无奈。 我景慕那四方形的祭坛, 想象着巫后娘娘和公主都曾经手执碧绿的圣杖站在其上—-每次都象征着和平的出典和生命的延续。 我默默地向祭坛起誓, 这个祭坛将来必不会空废, 必不可空废!
无底深渊是能合四五个人并肩而行的地下石路。 走进这条地道我们便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怎么墙壁上有火?” 我有些惊讶地问道,“难道我们的行踪被截教发现了? 上次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
李逍遥摇了摇头, 说道:“却是有些奇怪, 上次来的时候这里一点光线也没有。”
公主道:“这样的话大家千万小心, 我们决不能因此后退。”
我点了点头, 道:“这不, 敌人已经上来报到了。”
我们都注意到了前方涌过来的一群通体赤红手头生独角执长刀的妖怪, 大约有二十来个。 我当下出手, 一道力盾竖起在我们前方。 那些独角怪触到了力盾并不能前进半寸, 只在离我们几丈远的地方怪嚎。 李逍遥顺势施展万剑诀, 我们的第一批敌人便纷纷倒毙在面前。
“这是什么?”李逍遥问我,“这和上次来的时候遇见的怪物完全不一样。”
“不知道,” 我回答道,“不过我们得快走了, 不然这些怪物会越来越多。” 手往前一指, 果然看见又一团舞动的暗红色向我们接近过来。
我们三人在这狭窄的甬道前行, 如此空间之中我根本无法施展如流星雨这般的大型法术。 李逍遥的近身搏击能力是我们三个人中间最强的, 因此他行走在最前面。 以凌厉的剑气杀伤敌人, 我在我们三人周身维系了四成功力的一道力盾, 这种法力的消耗看来也是必须, 因为这里毕竟能见度低, 再加上空间狭小, 任何一个地方伸出一把刀来都能结果我们其中一人的性命。
前方不断有独角怪涌来, 不过每次总是二三十个一队地杀到。 这地道的大小大概也只容得这么大规模的同时进攻。 渡过了前一段的手忙脚乱之后, 我们渐渐找到了杀敌的规律, 我将力盾在前方布置成三角锐形, 敌人在我们前方十来丈远处便被逼到边缘靠墙壁的地方, 李逍遥则操纵着在我们身边盘旋地几十道剑气将敌人轮番砍杀。 说也奇怪, 这些独角怪的行动居然越来越迟缓, 我不久便注意到公主正在做法念咒。 女娲的圣力显然是这群来自地狱的喽罗的克星。 我们渐渐能在杀敌的同时维持全速前进。
在杀退了几队独角怪后, 前方涌来一群半人高, 长具三个头颅的狗形生物, 恶狠狠地向我们喷吐着火焰。 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焦臭, 让人着实恶心。
“那是地狱犬,”我解释道,“我们必须主动出手, 如果让它们喷出的火焰弥漫开来的话我们会窒息而死的。” 说着一团地狱火出手, 这些旧居地下的妖怪全身皮毛肉骨皆已被烤得干燥, 极易上火, 一团火焰攻出之后, 它们立时被烧得只剩下一堆白骨。
我在力盾前架起了火墙, 足下却丝毫不敢停步。 前面小妖不断涌过来, 它们似乎是被操纵的一般, 机械地扑击到火墙上然后一大群一大群地被烧得焦臭倒毙在我们跟前。 公主以五气朝元维系着我们所有人的法力, 李逍遥则潇洒地御飞剑如砍瓜切菜一般地解决着拦路的敌人。
我不知道这条地道中究竟有多少这般的喽罗, 有可能数目上百万, 也有可能一个也没有, 却是被操纵者从别处通过传送术输送过来的。 无论如何, 想要全歼它们是不可能, 即使是能够全歼它们我们也会考虑留着足够的法力去对付通天教主。 我知道这些小妖其实只是因通天教主之故才重生的地狱妖怪, 如果我们能够击毙通天教主并把他重新送回地狱的话, 这些小妖会立刻在人间消失。
此刻, 从我们身后也已经 隐隐有动静, 不用回头细看我们便能肯定从我们背后也必有群妖涌来, 公主灵机一动, 照我们身后施放了泰山压顶, 真气幻化为一块巨石, 腾的一声砸在我们经过的通道上, 将路封得严严实实。
我赞同公主的做法。 虽然这样在截断敌人包抄的同时也断了我们的后路, 但我们从进入无底深渊的一刹那起便从没有想过后退半步。
究竟厮杀了多长时间我们已经无暇计算, 约莫在无底深渊中已经行到两个多时辰, 我们杀敌的动作都已经成了本能。 我的力盾和火墙, 李逍遥的御剑术和公主的五气朝元及偶尔向我们身后施放的巨石。 前方的敌人终于渐渐稀少, 按照李逍遥和公主的话我们便即将走出这段无底深渊到达太和府南诏宫殿下。
在全神贯注的厮杀中我也一直留意着这条地道的方向。 这竟是从大理城直指太和府的一条直线, 难怪前日行下关道时差不多花了一个白天时间走完的距离沿着无底深渊只用了两个时辰已经穿过。 可以想象父亲当年建造无底深渊是为了突袭大理, 今日却被我们利用以突袭座落在南诏王宫中的群魔殿。
“终于解决了!” 李逍遥心有余悸地叹道,“没想到截教居然有这么多喽罗! 灵儿, 这些就是那执火使的火怪军吗?”
公主摇了摇头:“这些都是截教中最低级的小妖, 不知道通天教主怎么会派它们来扼守这条要道?”
我一路打来, 也始终心存这个芥蒂, 总觉得虽然两个多时辰一直紧绷着神经对付敌人, 但是事实上无论是独角怪还是地狱犬都没有对我们任何一个人构成威胁。 真的很难想象这是截教对一条无力盾设防的地道的全部防御。
“这可能是佯防,”我沉吟道,“如果我猜得没错, 这应该是家父的里应外合之计, 这条路我们是走对了!”
李逍遥和公主相视点头, 似有同感。 此刻前方已经依稀能看见通往太和府地下宫殿的一线光亮。 突然前方人影闪动, 定睛一看, 倒像是一个黑苗族打扮的士兵。
他三两步便到了我们跟前:“公主, 杨教主令我在此恭候圣驾多时。 这是教主的亲笔书信, 请公主过目。”
我们听了都是心头一喜, 公主看了一眼信笺, 满面都是喜悦。
“灵儿, 信里写得什么?”李逍遥问道。
公主对我说道:“你父亲要我们马上去水魔池找他,共议破截教之计。苗疆有救了!”
我和李逍遥接过信纸, 上面果然只寥寥地写了这么一句。 为了谨慎起见, 我还从怀中取出父亲托师父交给我的信笺比对—-笔迹一模一样。 我感到激动—-且不说同截教的这场生死决战立见转机, 即使是能够时隔十二年重新亲眼见到父亲, 已尽够让我叩谢上天恩泽!
我们一齐望向前方的地罅, 那狭窄的缝隙中透下的一缕天光仿佛划破南诏无边黑暗的一缕曙色, 像是预见着这个饱受苦难的国度即将迎来的光明前程!
沿着地罅向上, 我们终于告别了昏暗晦涩崎岖不平的无底深渊, 按照李逍遥的说法我们已经到达南诏王宫的地下宫殿--也就是我的故乡。 这是一个建造在水面上的迷宫, 建筑风格和我记忆中的南诏宫殿并无二致。 相比起大理那些大多用圆木, 干草和其他植物垒起的房舍, 南诏却更多地使用打磨平整的青砖。 我们所在的位置应该是地下宫殿的一个尽头, 这是一片开阔地, 地上铺着大红地毯。 只有前方有路, 背后是一面石壁, 我认得石壁上的圆形图案正是父亲拜月教独特的巫月标记。 一时间我百感交集, 真是造化弄人—-我十二年后第一次真正回到故乡, 却落脚在一个我从未踏入的儿时的禁土。 在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 我将与我此生唯一的亲人—-父亲重新面对, 而他此刻却在另一个世界……
“我们快走吧,”李逍遥这么叫我,“水魔池就在前面, 我来过两次的。”
我“嗯”了一声, 便快步跟上他们。 李逍遥来过这个地下宫殿两次, 公主也来过一次, 就在那一次公主得知了巫王陛下已被父亲杀死的噩耗, 并就此同父亲一齐双双告别人世。
相比无底深渊一条直路通向太和, 现在我们脚下的这座地下宫殿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迷宫。 李逍遥显然对这里的地形相当熟悉, 走过每一个岔道时都毫不犹豫。 我们穿过了几道门, 大片开阔的水域便现在我们面前。 水池中, 到处都可以看到生有九个头颅的庞然大物悠然自得地游荡—-我第一次见到的水魔兽—-一个和父亲几乎如影随形的名字。
“没想到他又养起了这么多……” 李逍遥满怀厌恶地看着这些巨型的生物。
我点了点头:“大概这里有两百多头那么多。”
“截教入主南诏之后, 杨教主能够光明正大地在这里飬养他的魔兽, 截教会给他全力帮助的,” 公主说道, “可是杨教主再也看不到它们呼风唤雨的一天了, 它们要至少吸聚天地灵气二十年方能积聚足够的法力成为魔兽。 现在它们和普通的水兽没有两样。”
二十年…… 我默默念着这个数字。 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 这段时间足以让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额头现出皱纹, 也足以让一个年富力强的中年人无奈地步入风烛残年。 我耳边又回荡起阁罗凤犀利的批评—-父亲啊, 您将后半生全都花在这不通人性的魔兽身上, 究竟为了什么?!
“没错, 这些都是幼年的水魔神兽! 从现在看来和养普通的牲畜没什么区别。”
这是一个苍老但却雄浑的声音, 在我脑海中曾经回荡过千万遍的父亲的声音! 当我惊回头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我一眼就辨认出那在空气中飘动的黑色大氅, 和同样在空气中浮动的父亲的身形。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 并且来的就是你们三个人!” 父亲说着, 我急切地向父亲站立的地方奔去, 公主和李逍遥也紧紧跟着, 但是当父亲的面孔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帘中时, 我们却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父亲的神色中还是透着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凛然之威, 让我也有些惧怕靠近。
“飬养一头水魔兽需要二十年!” 父亲朗声说道,“我虽然此生再也见不到它们成年的一天, 但是我还是要从头开始! 这是我毕生的目标, 只要我有生在世一天, 我就要向这个目标奋斗一天, 在世一个时辰, 便要奋斗一个时辰! 拜月教是我一手创立, 作为拜月教主, 我是永远不会认输的!”
说着, 父亲仰天长笑, 粗重的笑声在地下宫殿久久地回荡。
“父亲……”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杨骏……回来了。”
“当然!” 父亲看着我, 脸上露出笑意,“我不用看都知道一定是你! 像李逍遥和赵灵儿这两个小辈都能闯到这儿, 我儿子没理由比他们差! 生下了你杨骏, 我的一生就是成功!”
我听父亲大话说到这份上, 在李逍遥和公主面前禁不住感到有些尴尬。
公主凛然道:“杨教主, 你既然叫我们来, 我们也就此站在你面前, 你开门见山吧!”
“哈哈哈哈!” 父亲狂笑了一阵, 脸色中突然现出凌厉:“好! 就先接我一招吧!”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 父亲话音刚落, 我们已经感到四周都是真气鼓荡, 难道父亲要和我们来真的?!
片刻间我已经被父亲的真气压制得几乎窒息, 周围的空气中劈劈啪啪地爆出一团又一团火焰。 我听到李逍遥惊叫出“腥风血雨”的名字, 方才醒悟过来父亲确实是在全力向我们出手。
“我再不会被隐蛊迷惑!”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中, 父亲雄浑的声音清晰地破空传来,“丢掉任何侥幸心理, 全力接我这招。”
我们三人苦苦地支撑着, 我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翻阅着阿奴对那次与父亲决战时的情景。 他们是祭出隐蛊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父亲的全力进攻, 并使李逍遥赢得施展酒神咒扭转乾坤的时间。 隐蛊的作用并不能使人真正幻化无形, 只是借着隐蛊破裂时放出的一团烟雾使敌人不辨就里。 我想象的到那日公主突然祭起隐蛊时父亲便被袭了个措手不及, 当然也知道第二次对如父亲这般的高手使用同样的对策必然不能成功。
我依稀记得幼时父亲曾经不经意间向我提起过腥风血雨一招的真谛—-它是混乱系的绝招, 原理在于打乱所有元素的有序排列。 任何形体都是由空气, 土, 水, 火四系元素构建, 我们的肉体也不例外。 腥风血雨正是以极强的能量将敌人的肉体拆成各种元素, 并与周围的空气元素混做一团。 因此我们方才感觉到四周的空气一时间爆发出极高的压力, 像是要刺入我们全身任何一处穴位, 又感觉身体像是要炸开, 瓦解在尘埃中。
“坚持!”我咬着牙关, 在全力抵挡的同时出声叫道,“这是父亲在考验我们的能力, 考验我们对抗通天教主的胜算!”
李逍遥和公主都在全神贯注地出招抵抗, 他们的护体神功“真元护体”和“金刚咒”皆已大有造诣, 父亲甫一出手, 护体真气已经盈满全身。 但是此刻被动防御中, 我们都感觉四周的压力越来越大, 另我们似乎任何时候都可能崩溃在搅乱元素的巨大能量流中。 更可怕的是我知道父亲混乱系的另一绝招“群魔乱舞”立即会出击—-所谓“群魔乱舞”实际是将弥散在空间的所有能量和元素汇聚成一道集中攻击的劲力, 以此高度凝集的冲击力瞬间轰跨对手的防御。 我惊觉我们如此被“腥风血雨”的力劲逼在原地动弹不得, 实是成了“群魔乱舞”大举杀招的活靶子。
想到这里, 我拼着力盾强度的下降, 奋力放出冰环, 从我们三人周身炸开一圈白光—-那是一团极低温度的空气。 被“腥风血雨”搅动得纷乱的空气一接触到低温, 各种元素漫无目的的穿行立时大大减缓, 我们也瞬间脱困, 各人不失时机地施展绝招反击。 李逍遥将无尘剑舞成一团剑幕, 以御剑术的最高境界“剑神气诀”的凌厉剑气冲出气幕, 公主则将法力凝聚至天蛇杖, 一道弧光破空而出—-那是威力丝毫不逊于“剑神气诀”的“斩魔刀”。
我则不敢怠慢, 全神贯注地透过气幕留意着父亲的下一招。 同时全身真气集聚, 准备全力施展力盾以抵挡这足以致命的杀招。
就当公主和李逍遥的反击袭到, 父亲的“群魔乱舞”终于出手。 我看得出这一招出得有些勉强—-从一个意义上说, 我们的反击逼迫他不得不被动出招, 否则“腥风血雨”的搅乱效果将荡然无存。 一瞬间空气中弥漫的形形色色的搅动—-火, 电流, 噪音, 夹杂在呼啸的气浪中向我们径直袭来。
我们虽然被“腥风血雨”制住无法躲避, 但终于能利用方才赢得的闲暇全力防御。 我使出十二分的法力在我们三人前方架起力盾, 公主和李逍遥业已将防御提高到最高功力。 眼见“群魔乱舞”袭到, 在迎头击到的气浪和振聋发聩的巨响中, 我们被逼得腾腾腾退出十七八步方才奋力站稳。
地下宫殿的空气终于平静如初。 我只感觉胸口气血激荡, 烦恶异常。 公主和李逍遥都是脸如白纸, 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们身后, 岩柱和石墙已尽数坍塌。 再看父亲, 仍然不失威严地站在原地, 只是面色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他突然咳出一口鲜血, 身形也大晃了几下。
我们三人看在眼里, 都吃惊不小。 我急忙想上前搀扶父亲, 却被他伸手拦住。
“我不是伤在你们手里,”父亲缓缓地说道,“我是伤在自己手中!”
我对父亲的自负此刻感觉有些气愤, 这种时候竟然还如此自傲。
“今天你们终于把混乱双绝接下来了! 你们马上还要面对这两招, 因为我已经把它们教给了执火使。 你们能够应付得了, 我才能放心。” 父亲继续说道。
这一句大出我的意料, 父亲又做出了让我难以理解的事情。
“我只传给他招数, 却没有告诉他混乱双绝的一个秘密! 那就是此二招伤人亦伤几, 无论是空气的震动, 还是能量的汇击, 作为施招者, 都不能幸免。 你们同执火使交手的时候, 只要接得了他三招, 他必身受重伤, 任你们宰割…… 哈哈哈哈!”
说道这里, 父亲又大笑起来:“所以我说过, 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有我在一天, 谁也不能在黑苗族头上撒……野!”
言毕, 一阵猛咳, 又呛出一大口鲜血。 不过父亲顽执地伸手挡住我们, 不让我们上前。 我看得一阵心酸, 眼眶已经湿润了。
“谢谢你, 父亲,”我喃喃地说道, 突然, 我一咬牙关, 慨然说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对巫后娘娘, 对公主…… 难道就是为了那封信?!”
父亲朝我猛摆手, 我凝望着他的双眼, 父亲又是一阵猛咳, 再度开口时整个嗓音都沙哑了:“不要同我为过去的事情纠缠不清。 你说得不错, 你甚至可以说得更严厉一些, 我有眼无珠, 我滥杀无辜! 你我父子之间不要拘泥这些小节!”
我反而被父亲数落得哑口无言。
“可是, 我此生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我当时认为该做的, 做过之后, 我不会多想, 也决不后悔!”
这是我多么熟悉的父亲似的说话方式, 不禁令我神为之夺。
“将来已不属于我, 将来的路要你们年轻人去走。 如果你们认为我有什么不是, 就靠你们自己来弥补, 与我再多罗嗦也于事无补!”
父亲顿了一顿, 然后淡淡地说道,“我传授执火使混乱双绝, 是有条件交换的。 执火使必须为我保存这丫头的躯体, 他向来说话算话, 这次也必不会食言!”
我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逍遥更是长大了口惊呆在当场。 父亲看着我们的表情, 又是一阵大笑。
“如果我死了, 你就不能死!” 父亲紧盯着公主说道,“记住, 你还算一个黑苗人。 拿出些与我同归于尽的勇气, 把这个国家继续下去。”
“那您呢? 父亲!” 我刚一出口, 马上被父亲打断了。
“混帐! 你都二十几岁的人了, 还事事都做不了主吗?” 父亲高声喝道:“杨骏, 接刀!”
说着, 父亲解下腰间的一口长刀。 只听一声金属脆响, 长刀出鞘, 锋刃上闪动着奇奥的五色光芒。 旋即收刀入鞘, 双手捧着递出。 我认得这把刀, 便是始终跟随父亲的—-拜月教的镇教神器—-巫月神刀! 我思维一转, 便知道父亲的用意, 不由大是踌躇。
“杨骏! 还记得我信上怎么说的吗?” 父亲厉声道。
我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两行铿锵有力的寄望—-“当命运的交接棒传向你的时候, 勇敢地接住它, 它上面铭刻着我们五千年光辉的姓氏!”
我单膝跪下, 伸出双手郑重地握住巫月神刀。
“从我手里接过巫月神刀, 你,杨骏便是我拜月教第二任教主。 南诏和拜月教的历史才刚刚开始, 将来的兴盛强大全靠你们。 强我南诏, 兴我黑苗。 全力报效, 至死方休! 你可要有此觉悟!”
我斩钉截铁地说道:“父亲, 一切都交给我!”
父亲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连连的咳嗽声中, 脸上已全无血色。 他沙哑着喉咙道:“我夜观天象, 见众星聚于西南, 光芒直射东海, 此……吉兆……乃南诏必兴之象。 天意如此, 绝不可因人为而废之。 人生在世, 譬如朝露, 走到一生的尽头, 我才发现我将南诏带进了何等万劫不复之境……我原来是南诏的罪人…… 你们绝不可重蹈覆辙, 杨骏…… 公……主……殿下…… 一切都拜托了。”
我听着父亲这么说, 情知即将与父亲永诀, 相见无日, 因此看见父亲的身躯如烟雾一般飘散在空中也不感到太多伤感。这也许能够属于是父亲最好的结局, 他直到最后一刻仍然保持了一代枭雄的尊严和风范。 父亲一生功过自有后人评述, 我只怕还是毁多于赞。 这一切对我可能已经不在重要, 在我眼里他先是我的生身之父, 然后才是其他…… 此外, 南诏的人民也绝不应该忘记父亲当年辅佐陛下统一六诏的丰功伟绩。 如果曾经出生入死, 为后世创下基业的英雄的形象不再清晰的话, 试问历史又将如何延续?!
“他去了……” 公主这么说着, 紧闭着双眼, 像是在祈祷什么, 为了曾经同她不共戴天的世仇。
“走吧, 公主。” 我催促道,“我们只怕已经惊动了截教的老巢, 现在必须一鼓作气杀到群魔殿, 不可耽搁啊!”
公主坚定地点头, 李逍遥精神大振, 朗声说道:“走吧, 就让我们去会会这个通天教主和执火使!”
接下来的路, 我们走得异常轻快。 一则由于没有敌人阻挡, 这一带的截教喽罗估计都已被父亲支开。 令一则是父亲关于公主重生的承诺让我们所有人都倍感兴奋, 前面穿过两道石门, 再拐个弯就能通过垂直石梯升上地面—-我真正熟悉的南诏宫殿, 现在的群魔殿。
刚跨进放置石梯的方形密室, 突然红光闪动, 周围出现了十二个长得同常人一般高大的怪物, 通体赤红, 手中握着一把剑, 又像是一团火, 应该说是一把燃烧的火剑, 一言不发地向我们扑击上来。
我们始终保持着对随即可能上前的敌人的一份警惕, 因此一见到突如其来的对手, 李逍遥扬起凌云剑气, 公主在天蛇杖头聚起法力, 我也一手筑起力盾, 一手操纵各种攻击法术, 同敌人战作一团。
才拆了几招便令我大为吃惊的是这些怪物同我们在无底深渊预见的喽罗大不一样—-应该说, 是强大不知多少倍。 它们身法敏捷, 李逍遥沿袭一贯的思维模式, 轻描淡写的几记剑砍都被它们一一躲过。 它们的攻击力之强也不得不让我们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 那些火剑除了锋锐之外, 极具灼伤力, 光靠护体神功根本无法抵挡。 加之敌众我寡, 一时间将我们杀了个手忙脚乱。 李逍遥在乱战中左臂已经被火剑划中, 鲜血不断淌下。 若不是李逍遥不顾自己危急替公主挡了几剑, 公主此刻也难免负伤。 三人中由于我懂得使用力盾, 防御力最强, 因此只有我暂时保得无事, 但也是左支右绌, 难有余暇还手。
“这些怪物是什么? 怎么那么难对付?!” 李逍遥使开御剑术, 以一道剑幕护住周身要害, 一边问道。
“是火怪, 看来我们惊动执火使了。” 公主简短地回答。 我早猜到答案, 更是不敢怠慢。
“小心应付, 看来我们得联手了。” 我说道, 我心知在这里同这十二个火怪缠斗得越久越是不利, 真气耗损且不说, 只怕如同在无底深渊中一样, 敌人会越围越多—-当然这些火怪可不会像父亲设置的独角怪地狱犬那般对我们客气。
所谓联手, 当然是我们各自发挥最强的法术协同作战。 在无底深渊我们已经略加演练, 我以力盾护住三人, 公主以五气朝元维持我们的功力, 李逍遥则用凌厉的剑气负责攻击, 各展所长, 威力顿时增加了数倍。
然而此刻另一桩令我们见之骇然的情状发生了, 李逍遥的剑气虽然连伤数怪, 但那些火怪似乎都能够立刻复原。 我们一连数次看见火怪被砍下的手臂从新长出, 更不用说普通刺伤, 倒像是刺上了棉花一般看不见任何反应。
“灵儿, 它们究竟是不是生物?”李逍遥有些焦急地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 执火使训练火怪很隐蔽。” 公主疑道。
我心念一动, 马上想到这些火怪可能如同现在的公主一般, 是由火系能量支持的形体, 漂浮在虚无飘渺的空气中, 因此本体的损伤消耗一部分能量就能够补回, 这样看来我们的对策还是有错误。
“先破除他们的兵器!” 我叫道,我看出唯一不是虚体的便是它们手中的火剑, 否则也不能将李逍遥砍伤。 如果不先将它们的兵刃击下, 这些火怪整日价在空中同我们游走相抗, 从我们前后左右都能随时发起攻击, 显然大难对付。 李逍遥心领神会, 砍向一头火怪手腕的剑在空中猛地一转弯, 已将一口火剑砍为两截, 只有剑柄握在那火怪手中。
六七个火怪兵刃脱手之后, 我们周围的威胁已大大减弱。 公主撤下五气朝元, 施放风雪冰天使整个石室飘满雪花。 这一以攻为守的战略登时立见效果, 火怪的攻击速度和强度不断下降, 显然是以能量支撑躯体的它们在寒冰能量的对耗下已大有不支之态。 我顺手甩出两道冰射线, 击中了两头火怪的心口,它们顿时惨叫着化为两团黑烟轻轻飘散—-它们已经被耗竭了所有的能量, 丧失形体了。
“强弩之末! 逍遥兄该我们一显身手了。” 我兴奋地喊道, 李逍遥猛然换招, 祭起天师符法顿时镇住了两头火怪。 天师符法虽然攻击力不如御剑术一系的招式, 但是其如影相随的针对性足以令敌人无处遁逃。 被镇住的两头火怪不多久便被李逍遥通过天师符吸尽能量, 化为灰烬。
另一边公主则更为轻松, 天蛇杖原本便能最大程度地发挥女娲圣力, 而此正是如火怪这一类地狱生物的克星。 加之此刻火怪的能量水平已经极低, 公主施展斩魔刀轻而易举地将数头火怪一一击毙。 片刻敌人便已被歼灭殆尽, 只剩下飘舞的灰尘散逸在空气中。
公主连忙上前替李逍遥止血包扎, 我对方才一场大费周折的较量仍然心有余悸, 这十二头火怪可能只是执火使所有部下中极少的一部分, 一是让我们杀得不遗余力, 李逍遥甚至还挂了彩。 火怪的能力比之在蜀山上见到的招魂使那群骷髅部下已是不可同日而语, 我一想到执火使可能怀藏的绝世功力便忧心忡忡。
“公主, 执火使的火怪军究竟有多少人?” 我问道。
“具体数目我不清楚,”公主回答道,“不过肯定远远不止这些。”
“那为什么执火使只派它们毫无胜算地来这儿阻挡我们?”李逍遥道。
“可能是执火使没时间准备了吧。” 我指着石室周围说道:“除了先前进来的通道之外, 这是一个密室。 它们可能是执火使通过传送术送到这儿来的, 目的是为了替执火使争取时间在上面布置。”
“那事不宜迟, 我们马上走!”李逍遥急切地说道。
公主下意识地拉了李逍遥一下, 有些为难地看着我。
“不急在这一时。” 我说道,“它们做梦也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到了它们眼皮底下, 怎么狗急跳墙也无济于事。 我们赢定了!”
事实上我也需要这段闲暇细细地准备即将到来的决战。 我飞快地回味着在蜀山同招魂使恶斗的情景, 主要在于招魂使统领落魂军的能耐, 祭起死亡波纹毙杀了包括天鬼皇在内的许多人。 若不是阁罗凤使用火箭先行破之, 我们基本上难以抵挡。 我最担心的莫过于执火使使用同样的群体战术, 我实在想象不出如果大群火怪同时出手会是什么模样。
突然, 我想到一事, 脱口而出:“公主, 您是不是在下面等我们?”
李逍遥一惊, 随即也想到我担心之处, 是公主魂魄正受执火使控制, 同他根本当面对阵不得。 公主摇摇头说道:“我了解执火使, 放心, 我有办法应付。”
虽然不知道公主想到什么对策, 但是瞧她信心十足的神情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李逍遥的伤口方才包扎好, 已迫不及待地一跃而起, 抡了几下左臂, 大声说道:“灵儿, 杨兄, 走吧, 别让通天教主等得不耐烦了!”
“公主, 真的没问题吗?”我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句, 得到公主肯定的答复之后, 便坚决地跨入石梯。 我知道在石梯的另一端, 执火使正在严阵以待。
李逍遥和我一起用力推开了南诏正殿的大门, 我知道通天教主一定会在这里等我们, 这里也注定将成为这场对决的战场。
正殿中央, 王座上的位置, 伫立的是一个通红的人影。
我们在离王座二十来步远的地方站定, 公主缓缓说道:“执火使, 你果然在这里。”
这位便是执火使, 我细细端详着眼前的对手—-他只用背影对这我们。 身披同公主的披风一般颜色的鲜红大氅, 不过他的全身肤色也是血一般的颜色。 我知道他也是一位火怪, 同我们刚刚战胜的对手一样, 不过它们可能是眼前的执火使动用其深厚的火系能量贮备, 根据自己的身体复制的武士。
“赵灵儿, 久违了。” 执火使的声音也异常平和地传来,“自从你和杨教主来到群魔殿, 我便一直有预感有一天会同你们两人其中之一对阵, 没想到这一天居然会如此到来。 我真有些佩服你们。”
想不到执火使居然也会操持一口流利的汉语, 并且言辞辛辣, 实在出乎我意料。 不过从执火使的口气中听不出任何愤怒, 倒是一个涵养颇深的对手。
“在这种情形下, 我也无需再隐瞒。” 公主平静地道,“截教侵占了原来属于南诏的土地, 并打算永远占领下去。 我要阻止你们。”
执火使毫不意外地点点头, 说道:“你们既然已经走到这儿, 自然不会退缩, 我也已经做好准备同你们放手一搏。 今日之战后, 你我至少有一方会死, 趁现在何不把该说的话说个痛快?!”
“执火使, 跟他们罗嗦些什么? 他们已经冒犯到我的跟前你难道还要让他们留着性命胡言乱语?” 一个阴沉的声音从王座背后的宫墙后传来。
“通天教主!” 我们不约而同地叫出声来。
“没错, 正是老夫!” 通天教主冷冷地说道, “没想到女娲和蚩尤的后裔都背叛了我, 否则你们岂能如此轻易地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他的言词中尽是怨毒之意。
“是你不该来这儿!” 我毫不客气地回敬道,“你根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人世, 今天我们就要送你回去!”
“就凭你们?”通天教主突然仰天大笑,“幺魔小丑, 凡夫俗子,居然妄想和上界神明对抗?!”
李逍遥显然被通天教主的狂妄挑衅激怒了, 他厉声说道:“邪不胜正! 你荼毒生灵, 残杀无辜, 坏事做绝, 人人得而诛之, 我们只是替天行道而已!”
“替天行道! 哈哈哈哈!~~~~” 通天教主突然发了狂似地暴笑着, 好像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
“你们居然有脸面提替天行道这四个字。”
宫墙后面的声音似乎冲着我说道:“你们苗人的祖先, 九黎族的英雄, 笃信自力更生, 自食其力, 不乞怜于天, 不求拜于神。 天庭就帮着向他们谄媚的汉人攻打你们, 镇压你们, 抢占你们的土地, 将你们赶尽杀绝, 将你们逼到这穷乡僻壤, 一代代被鄙为蛮荒!”
他又仿佛冲着公主说道:“你赵灵儿的祖先女娲圣灵, 悲天悯人。 当年天庭帮助汉人大战涿鹿, 连降三年零九个月瓢泼大雨。 女娲不顾天庭敕令降伏各处凶神挽救人类与水火, 却落得个永世不得返回天庭, 在凡间世代接受厄运惩罚!”
我直听得呆了, 通天教主一番慷慨陈词竟然让我找不出话来反驳。
“你们认为天庭当真那么圣洁, 当真那么崇高吗?! 我可以告诉你, 那里是整个天地间最肮脏, 最卑鄙无耻的地方。 因此我宁可粉身碎骨, 也誓与它们对抗到底! 如果我当年妥协的话, 现在也是在天庭享受人类的崇拜, 为什么我要选择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狱接受业火的炙烤, 十万年! 十万年!!!! 你们懂吗?! 你们居然还有脸在这里冠冕堂皇地对我说什么‘替天行道’!”
我听着, 心中的震撼令我紧紧按刀的双手也在微微发抖。 我头脑中一片纷乱, 一半是通天教主高声的责骂, 另一半却是父亲的信笺。 难道在涿鹿神战中祈雨浇灭末日神火的不是女娲? 难道相反, 女娲当年反而是治水伏魔, 拯救天下苍生的救世主?! 难道, 那封信笺, 那个托梦却是一个别有用心的阴谋?!!! 父亲一定也知道了, 通天教主一定将这个秘密告诉了父亲和公主, 虽然他不愿承认, 虽然他高傲的性格使他根本不会承认, 但是他此生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明白无误地证明了这个事实!
“你们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愚昧无知的生物! 你们现在祭天参神, 都换来了些什么?! 照样有人饿死冻毙, 照样有人颠沛流离, 照样有人衣食无着劳碌一生! 你们人类本来应该是和我们同一条战线上的盟友, 却竟然帮着天庭与我对抗!!”
“我们没想过为天庭立下什么功绩, 没想过哪一天会有人记住我们的名字。” 我强抑着心底的震撼缓缓说道:“我们要做的只是拯救那些正在遭到你部下无情杀戮的无辜人类! 这就是我们到这儿来的唯一目的。”
我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李逍遥, 他向我肯定地用力点头。 我们的目光又无比犀利地射向宫墙后声音传来的方向。
通天教主干笑了几声, 语气变得异常凌厉:“没错, 我太相信你们了, 这也许就是我最失败的地方! 我甚至妄想和我同遭天庭无情迫害的女娲和蚩尤的后裔能够和我联手向天庭讨还我们失去的全部, 现在看来我竟是这个世界上最愚笨的混蛋!”
通天教主说着, 厉声道:“把这些都告诉你们, 好教你们死得明白。 我从此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 我要一手重建截教的千秋功业! 执火使, 除掉他们!”
执火使应承了一声, 终于转过身来。 他除了肤色通红之外, 也生着一张凡人的面孔, 五官端正, 目光炯炯。
“你们三个人一齐上! 我要亲手打败你们, 让你们甘心伏诛!” 执火使的声音异常的冷。
“执火使!” 通天教主令人厌烦的声音又从墙后传来,“为什么不先取那丫头的性命?!”
我们听了都心里一荡, 执火使却冷冷地回敬道:“现在是我执火使与人交手, 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语气竟毫不客气。
言毕, 执火使盯着公主郑重地说道:“我会坚守同杨教主的承诺, 若要取你性命, 也一定要光明正大地见个高下!”
我心头油然而生一种对这位对手的钦佩, 那目空一切的狂妄厉鬼招魂使哪能同他相比?!
“执火使, 你竟敢背着我同那拜月老贼做私下交易?!”通天教主气急败坏地叫道。
“教主, 有一点请你明白!”执火使毫不留情地反唇相稽,“你于我执火使从无渊源。 我肯站在这里替你抗敌, 原本就是一场交易。 我对你的为魔人间反抗天庭的计划没有丝毫兴趣, 我感兴趣的只是我的火系法术和火怪大军。 你没有权力剥夺我沿习精深的法术, 更没有权力剥夺我这同三位人间顶尖高手一决胜负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另外!”他的语气放柔和了许多,“请教主给予属下足够的信任, 今日决不辱使命。”
宫墙后面沉默了, 我们万分紧张地做着最后的准备。 执火使刚才那一番话使他在气势上先行压倒了我们。
“火怪军现身, 布烈焰阵!”执火使朗声道, 登时红影闪动, 二百来头火怪出现在群魔殿四周, 包括宫门口, 将我们围在垓心。
“腥风血雨!” 执火使高声向他的部下下达命令。 我看到二百多股橙红色的火系能量直冲空中。
立刻的, 漫天的空气向崩塌下来一样朝我们压来。
我惊叹执火使的法术才华, 腥风血雨说到要诀其实很简单, 威力全凭能量激发。 执火使同时动用二百多头火怪的能量, 等于是自身的功力加强了二百多倍。 虽然能够搅乱的元素量没有改变, 但是发难的速度便骤然加快了十来倍。 幸好父亲先前同我们演示了对抗混乱双绝的法门, 我们此刻才不至于束手无策。
说时迟, 那时快。 我一手放出冰环的同时, 三人一齐向执火使出招反击。 我施放了流星雨, 李逍遥和公主仍然祭起剑神气诀和斩魔刀。 我知道我们须得以最强力的攻击逼迫他未待功力蓄足便仓促出招。
执火使当然不明白元素乱流在极低温下能够被迅速遏制, 也就想不到我们有余暇出手反击。 虽然奋力将腥风血雨能量初及的少量元素乱流汇聚成一道, 但是这一招的冲击力却同父亲的“群魔乱舞”不可同日而语。 我只用了不到三成的功力便轻而易举地架起力盾将执火使仓促发出的那道气劲荡开, 却将大多数功力聚成一道冰射线向执火使发出。 执火使哪敢怠慢, 忙不迭地闪避一侧, 只听轰然巨响, 我们三人的劲力已将王座震得粉碎。
“好险!” 执火使惊叹道,“原来你们早有准备!”
“班门弄斧!”我正色道,“还有, 奉劝你一句, 这种伤人伤己的招式最好少用。 你若再出此招两次, 用不着我们出手你便会伤重不治!”
执火使闻言吃惊不小:“原来这是你父亲杀我之计! 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念头使我放弃父亲设计的大好破敌计划, 我只知道要我暗算眼前这位光明磊落的汉子实在有悖我的本性, 因此决然做不出来。 我也这么回答他了。
“对截教的妖怪也有必要讲道义吗?!”他紧盯着我的双眼, 严肃地问道。
我毅然点头:“既然截教的妖怪都愿以诚相见, 我们身在人世, 更当正大光明。 你既然许我们一场公平的决战, 我们便真刀真枪地同你奉陪到底!”
我言毕, 看了一眼公主和李逍遥。 他们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 然后我们将目光一齐投向执火使。
“承情之至,”执火使脸上异样的神情一闪而过, 随即又镇定自若地命令道:“烈焰旋风!”
二百多口火剑一时间不约而同地指向我们, 我们看见剑尖的火舌猛然长了很多, 对我们直袭过来。 依我们三人的功力, 这种并没有伴带冲击波能量的火焰不难防御。 但是当我们各自出招将火焰卸除之后, 却惊讶地发现周围的空气如陀螺一般急速流动起来, 已然将我们包围, 并从各个方向吐出炽热的火舌, 无孔不入地寻隙钻入。 我除了施展力盾再度将我们三人包裹的严严实实之外一时别无良策。
此刻我方才猛然醒悟到, 先前的火焰直袭只是为了遮挡对手的视线并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它们必定是在此后便立刻施放了风系法术, 以二百多人之力带动气流旋转形成一圈强力流动的旋风—-正所谓火借风势, 风助火威, 善使火系法术的火怪岂能不明风系法术? 我们纵是提足了十二分警惕, 但由于烈焰旋风的伪装过于巧妙, 又同实击浑然一体, 终不免中其圈套。 此刻执火使的部下只消不断向旋风中注入火焰的灼热能量, 便足以围困我们。
我们毕竟是法术和剑术两道中的翘楚, 临此危局仍然不乱方寸。 我看出这个火阵虽然令我们全无还手之力, 但只消仔细防御, 其威力并伤不到我们。 我所担心的是执火使即将使出的下一招, 所谓先下手为强, 我们被执火使抢先发出烈焰旋风, 压制得已无余暇还手。 先求胜而后求战的先机已失, 执火使一旦变招, 我们都不知该如何应付。
果然, 听到执火使发出“火龙卷”的命令, 我们承受的压力陡然增强。 我惊异地发现包围我们的烈焰旋风阵正在缩小成一个漏斗状, 我们三人正处于漏斗的底部, 眼看着便要被此阵最集中的火力包夹。此时看来, 方才的烈焰旋风阵竟只是一个困敌畜力的预备, 此刻执火使方才使出杀招, 欲取我们的性命。
“这儿我来应付, 你们先出去!” 我急喝道。 我留意到火龙卷在火力集中的同时, 于漏斗外已留下了一大段火系能量的真空, 而脱困的唯一指望便是如前番一样围魏救赵。 如果公主和李逍遥能逼得执火使出手招架, 我便能乘机从威力减弱的火龙卷中逃出。
言毕我奋力放出两道冰射线, 将火龙卷击出两个大洞, 公主和李逍遥领会我的意思, 当即借着兵刃从漏斗中冲出。 我在施放冰射线的同时, 力盾的强度一旦削弱, 便直感觉滚烫的热流直从我膻中冲入, 气血顿时一阵翻涌。好在火龙卷的力度果然立时大减, 我暗自称幸, 提气仓皇从火阵中遁出。
只见李逍遥已全力施展出剑神气诀, 漫天皆是剑影, 漫天皆是剑气, 笼罩住包围我们的火怪。 而公主正紧凑地以武神气诀同执火使周旋, 执火使竟不敢接招, 被斩魔刀的几番冲击逼得后退了好几步。 我想出手相助, 怎奈内伤在身, 才一提气便感觉胸口如遭重锤, 喷出一口鲜血。
执火使看得真切, 命令道:“架起火盾!”
此刻我看到的是似曾相识的景象—-漂浮在空气中红蒙蒙的光环—-火系力盾。 当时我在下关城见到的, 包围的是整个洱海, 此刻却将我们三人包围在群魔殿。 力盾依靠的是自然规律, 任你功力再高, 自会遭遇同比例上升的斥力, 哪里穿透得了。 形势急转直下, 公主和李逍遥的精招也难以伤及它们半点, 我看到周围的火怪渐渐向我们逼来, 火盾的包围圈越来越小。
执火使仿佛胜券在握似地长吁一口气, 然后一字一顿地命令道:“联合进击!”
此时包围圈已经缩小成一个圆圈, 众火怪突然一齐侧身, 每个都用左手按住下一个火怪的右肩, 右手抬起, 火剑笔直地指向包围圈的中央—-指向我们。 眼前耀眼的火光闪动, 于方才相比不知精深凡几的火焰夹着冲击波以泰山压顶之势从四面八方向我们扑来。
我明白如此强大的攻击力是火怪之间传递功力并级联放大而形成的, 但此刻我们皆已一筹莫展。 明知这次联合进击的能量足以将我们灼成灰烬, 但逃避和抵抗都已经没有可能。
当我脑中才闪现要败的念头, 正全速冲向我们的致命一击突然消失无踪影, 空气中竟再看不到一点火星, 也感觉不到一缕振动!
噪音震耳欲聋的群魔殿也一时间变得异常静谧, 从宫门口传来的脚步声一清二楚地穿到我们耳中。 我诧异地回头望去, 所见却让我差点叫出声来。
我看到的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林月如, 阁罗凤, 唐钰, 他们身边竟站着身披长袍的霍维和一身劲装的喀拉泽, 喀拉泽掌中闪现暗红色光芒的赫然便是封魔球!
封魔球突然出现在战场上, 俨然救了我们一命。
执火使也傻眼了,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门口涌进一群面目狰狞的无头大汉, 以乳为目, 以脐为口, 竟然是在扎达峡谷的封魔洞穴中遇见的刑天后裔一族。 随着喀拉泽一声令下, 这些粗犷的战士从地下撬起一块块石砖向殿上的火怪砸去。
封魔球的出现令火怪当下失去了力盾的防御和以能量疗治创伤的能力, 一个个中石毙命, 化为一团烟雾。 其余的竞相奔走逃命, 群魔殿上顿时乱作一团, 执火使也无意喝止它们, 只是一脸黯淡地目视着这一切。
见到战局竟在瞬间被逆转, 我不禁一阵狂喜, 一直紧绷的意志终于得以松弛下来, 喉口一甜, 又呛出一口鲜血。 喀拉泽立时抢上, 和李逍遥一同将我扶住。
“执火使, 你可是已经解决了那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宫墙后面通天教主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执火使神色极其复杂,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执火使, 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们彼此对望, 不少人已经笑出声来。
宫墙后面沉默了好一阵子, 通天教主显然已经意识到情势有变, 怒喝道:“执火使!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阁罗凤大笑道:“好过你这个没用的主子!”
殿上又是一阵哄笑。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 宫墙破了一个大洞,一个黑影现身在殿前。
这便是曾经让我们无比敬畏的通天教主—-截教的头目了。 身披玄色大氅的他, 长须长发也皆是漆黑。 他的脸色却正在迅速地变换着, 有苍白色变成青色, 一时间他便留意到了喀拉泽掌中的封魔球, 立时恍然大悟, 脸色由青色变成紫涨, 然后又变得通红。
“你们这群跳梁小丑! 尝尝焚天魔功的威力!” 通天教主大吼着。 随着他真气流满全身, 通天教主须发皆张, 一根根直立起来。 脸孔也随之变得异常可怖。 他身披的宽大长袍, 此刻已经鼓胀成一个圆球。 骤然间, 他全身迸出血红的光芒, 射的我们有些睁不开眼, 随着耳边响起呼呼的劲风, 通天教主黑色的身躯挟着血红色的冲击波向我们扑来。
我知道这是通天教主困兽犹斗的全力一击, 不禁又感到微微紧张。 公主却镇定异常地说道:“逍遥哥哥, 用酒神咒, 这个时候不需要再保留了。”
李逍遥应了一声, 左手从腰间拔过酒囊, 一股雪白的酒箭从袋口冲出, 直喷在无尘剑锋刃之上, 连剑带酒雨霎那间变得雪白耀眼, 将整个宫殿已照得惨白。 李逍遥大喝一声, 沿着无尘剑挥出的方向, 原本无形的剑气此刻竟然幻化成一片雪白的剑光, 呈半月形如汹涌的海潮一般直向通天教主的焚天魔功迎上。
这是两股可怕内家功力的对冲! 我尚不及细辨双方孰强孰弱, 耳边已响起炸雷的声音, 我定睛一看, 一道天蓝色的闪电正吐着信子向通天教主的头顶击落。 我下意识地留意身旁, 果然是公主施放了她雷系法术中最高威力的“狂雷”。
我看到眼前的景象, 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迷惑—-为什么公主在封魔球的抑制下还能够施放五行法术?!
封魔球的威力我早在第一次面对它—-也就是在扎达峡谷的深穴中同无头巨人厮斗之时已经深刻领教。 我永远不会忘记我那多般能将几千敌人打得落花流水的强大法术第一次无用武之地。 我也永远不会忘记在封魔球暗红色光芒的镇压下, 我全身真气无法运转, 一筹莫展束手待毙的可怕经历。 我当然也早已看出公主与我所学实乃师出一门, 至于我的法术体系分四系, 公主的法术分五行, 只是分类尺度有所差异, 我的空气系法术合并了公主的风雷二系而已。 难道我们二人所学实质竟有天渊之别, 以至于封魔球对公主的法术毫无抑制力?!
我尝试着运行我的法力—-一般的横遭阻滞, 我瞥了一眼身后, 喀拉泽手中的封魔球分明释放着幽幽的红光。 而霍维和喀拉泽此刻也均是一脸惊诧, 惊得我们一时都留意不到眼前的激斗了。
通天教主也绝对预料不到会发生这种匪夷所思之事, 他被闪电击中的一刹那身形大大摇晃, 已然被岔了内息。 而在他同李逍遥正施全力对冲之际遭到如此暗算, 后果如何绝不难想象。
只听通天教主高声惨叫, 顺着酒神咒剑光的冲击方向如一只鹞子一般被砸出了十几步远, 重重地跌倒在王座前的青石板上, 直见得鲜血狂喷, 却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们不约而同地逼上, 通天教主软瘫在地上, 周身骨骼连同五脏六腑已被酒神咒震碎, 决然活不成了。 他的眼神中, 生命的光芒已迅速流散, 却始终充盈着怨毒之色。
“若不是我焚天魔功功败垂成, 你们哪里是我的对手……” 他恶狠狠地说道。 这也就是通天教主最后一句遗言。
“你再也没有机会了!” 阁罗凤冷冷地回敬道。
通天教主的眼神已经涣散, 他不甘心的目光凶恶地扫视着我们每一个让他今日一败涂地的人类, 可是他的生命却已经燃到了油尽灯枯。
看着通天教主死不瞑目的尸体, 我们终于放下心头大石, 回忆起一路征程遍布荆棘充满坎坷, 我当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终于下地狱了……” 李逍遥这么说道。
执火使长叹了一声, 将手中的火剑掷在地上。 淡淡地说道:“你们赢了, 我愿赌服输, 任凭你们处置。”
李逍遥突然想起公主的事, 眼神异常明亮地盯着他, 却兴奋得不知说什么好。 执火使看在眼里, 点头道:“受人之托, 忠人之事。 我执火使必不食言, 也不会以此为要挟向你们乞命。 你们无需领我的情。”
“各为其主,各显身手, 胜败乃兵家常事, 岂会因此嫉恨?!今天的事情到此结束吧。” 我缓缓地说道,“此后你是我南诏国, 黑苗族的恩人。 我杨骏先向你致谢了!”
林月如看着我们像打哑谜似的一问一答, 上前拉了拉李逍遥的衣襟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一个个神秘兮兮的。” 李逍遥沉浸在狂喜中, 一时全没留意到。
“公主回来了!” 我朗声说道, 向所有人传递着这个天大的喜讯。
群魔殿—-现在已重见天日的南诏正殿上, 一片欢腾。 李逍遥和林月如更是双颊淌满了泪水。
执火使从怀中取出一个盛有鲜红血样液体的净瓶, 缓缓说道:“公主, 随我来吧。 这个躯体不属于您, 让生命之血护送您的灵魂回家!”
公主含笑朝执火使点了点头, 将天蛇杖递给了李逍遥。 执火使的生命之血净瓶口冒出五色祥瑞之气, 顿时满堂芬芳, 而公主那漂浮在空气中仿佛虚无缥缈的形体渐渐消散。
我看着这一切, 满心欢愉中不免夹杂了一丝落寞。 我还记得就在不久前, 父亲的身躯也是如此这般在我面前消散无踪, 当然, 他是不会再回来, 我也再也见不到他。 父亲一生追求黑苗的强盛, 南诏的霸业。 一生从未放弃过染指中原的雄心。 我的将来必将遵循同一条道路, 朝向同一个目标, 虽然将采取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 父亲去世了, 他未竟的壮志将由我来实现。
我们终于又见到了公主!
我记得这便是公主当年的寝宫, 而她就如此安详地躺床上, 除了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以外, 她俨然与同我们一路并肩战斗的公主没有丝毫区别。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轻纱, 鲜红的圣灵披风覆盖着她, 长发如瀑而下, 再加上与当年巫后娘娘一般无二的融解冰雪的美丽容颜, 当真是“圣洁”二字最真实的写照。 我们凝视着仿似沉沉睡去的公主, 好像在一刹那间便忘却了一路战斗的惊险, 沉浸在只存在于诗篇和画卷中的浪漫的国度!
公主, 是您拯救了苗疆! 现在, 该轮到我们来救您了! 我这么对自己说。
执火使缓缓催动真气, 生命之血瓶从他双掌间升腾而起, 浮动在空中。 净瓶的鲜红之色渐渐褪去, 我看到公主的脸色渐渐红润, 嘴唇上也重新现出了鲜红的颜色。
我看到公主缓缓睁开她如点漆一般的双眼……
终于如释重负的我缓缓地步出了公主的寝宫, 轻轻地合上了木门, 阁罗凤, 霍维, 喀拉泽, 唐钰紧跟着鱼贯而出。 我们都知道李逍遥, 林月如和公主有太多离别衷情需要诉说。 为了南诏, 为了苗疆, 他们付出太多, 甚至于阴阳两道勇走一遭! 没有人能够也没有人应该剥夺她们此刻劫后终能重聚的快乐!
况且, 在洱海之外, 等待我们的将是鲜于仲通统领的十万剑南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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