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魔传说》:第十二回 末日神风 漫卷青城
“是该回去了!” 我自言自语道。
想起当天辞青城山离去, 曾经怀着一种终获解脱的轻松愉快。 从青城山出发, 凡七月有余, 我在吐蕃, 河北, 江南走了一遭, 不料这条旅途的终点又是青城山。
然而, 这条旅途中发生的种种却已让我下定决心不再逃避! 祖先流传给我的不仅是末日之刃, 更是我们黑苗族五千年苟安西南遭人欺凌的根源与轩辕黄帝掌控天庭控制整个中原的野心! 更可怕的是, 天庭的魔爪已然不知不觉间探到了苗疆, 阴影笼罩, 杀机暗藏!
阁罗凤的情报无疑是令人震惊的, 林天南此番发起前来围攻青城山的武林各派总共将有四千多位高手, 青城山上的教众全然无法匹敌。 林天南召集了中原四方神剑—-蜀山独孤剑圣, 武当山真武神君, 崆峒山玄鹤真人和黄山始信仙尊。 他们是当年大破截教万仙阵的四四位剑仙—-广成子, 赤精子, 道行天尊, 玉鼎真人的传人—-也就是天庭的传人! 此番他们便将随同久未在中原现世的四口仙剑—-诛仙剑, 戮仙剑, 陷仙剑, 绝仙剑在青城出现。 随同林天南一道前来发难的还有基业被夺的松月道长, 自从阁罗凤告诉我他在蜀山剑观逃脱之后, 我们就认定松月一定会卷土重来。
平心而论, 他们欲对付拜月教已经很久了。 但是由于拜月教建教之后在青城山周围广收民心, 德望甚高, 因此始终不曾找到师出有名的借口。 这次末日之刃重现于世无疑遂了他们心愿, 终令得这些平素远在天边的中原武林名门正派联手向拜月教发难。
我紧紧地握住了腰间的末日之刃。 霍维在前来余杭的路上寻精铁为末日之刃打造了一副剑鞘, 但饶是如此, 末日之刃深不可测的火系力场和通体灿烂的金光依然透过剑鞘四处流溢。 我得到了末日之刃, 却没有掌握通过末日之刃施放末日风暴的法门, 五千年前的缘分, 留给我和蚩尤的时间太短了, 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不过尽管如此, 我坚信林天南的武林同盟已经失却了战机—-如果他们在末日之刃尚未落入我手中便抢先对立足未稳的拜月教发难, 情况便完全两样了。
阁罗凤, 唐钰, 执火使率领教中主要首脑下到百丈天桥迎接我们的归来。
“教主终于回来了……” 阁罗凤笑道,“教主的气色比起当日不可同日而语啊。”
我惭愧地笑了笑, 我们的行踪和一路上发生的大事阁罗凤也定然知晓。
“阁罗凤?” 我有些疑惑地问道,“接到你的急报, 说林天南统领武林同盟即将攻上青城山, 可是我们入川之后却没看见什么端倪, 像是平安无事的样子。”
阁罗凤欣然笑道:“消息定是确切的, 不过这次围攻青城计划尚在酝酿过程中我已先期向教主通报。 如果等到他们把青城山团团围住了才来告急, 那我这个青城山留守干得也太过失职。”
我了解阁罗凤便是通过经营盗贼公会起家, 对情报比谁都重视。 拜月教重建后, 凭借雄厚的人力物力, 阁罗凤更是将他的情报网络覆盖到整个中原, 他这么说我倒也不意外。
“说一下现阶段的情况吧,”我们一边回天师殿, 一边我已经迫不及待地向阁罗凤问长问短。
“林天南此人作风古板简直不可理喻。” 阁罗凤道,“居然发英雄贴让武林同盟赶去林家堡集结, 然后再明目张胆地入川攻向青城山, 招摇过市生怕别人不知道。”
我道:“在这种情形下, 这也是林天南不得不采取的选择。 西川不但遍布拜月教的耳目, 几乎没有一处不是拜月教的势力范围。 如果他们不先行集结而是分头入川的话, 被各个击破的可能性太大了。”
阁罗凤点头道:“这也不是不可能。”言毕颇有得色。
川中拜月教的势力其实是阁罗凤一手奠立的, 能够光凭名声便令得一向目空一切的中原各大名门正派不敢独自闯入, 阁罗凤完全有理由为自己骄傲。
“那么现在呢? 林天南可已提众入川?”
阁罗凤摇摇头:“我是在林天南广发英雄贴的时候便得到了消息, 然后立刻飞鸽传书同江南那边的信使联系。 因此现在只怕他们的武林英雄大会还没有开, 我们至少还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那我们呢?” 我继续问道,“你看起来胸有成竹的样子, 可是已经做好了万全应对之策?”
阁罗凤诡秘地笑着摇了摇头:“战术方面细枝末节的变数不难制订, 我们正急切等教主回来定夺战略方向。”
我怔了一下。 此刻我们已到了天师殿大门口, 于是立即入殿详加商议。 拜月教的一干首脑都是在生死与共的并肩战斗中汇集到一起, 因此彼此都不在乎繁文缛节。 围到铺展在大案上的西川地图前, 我已经做好准备时隔近一年后再次聆听阁罗凤充满睿智的作战计划。
“这次林天南统帅武林同盟围攻青城山, 对我们是一次生死存亡的考验, 因此我这次不敢再擅作主张。” 阁罗凤肃然道,“全局不能有一处失算。”
我将目光投向铺展开的西川地图, 见得几个鲜红色的粗线圆圈, 却是被阁罗凤不知重描了多少回。 我想见阁罗凤必是视其为战略要冲, 并为此大费思虑。
“阁罗凤, 这里是成都, 长安, 太和…… 逻歇?!” 我有些意外地问道,“他们也同此番武林同盟围攻青城山的行动有关?”
阁罗凤伸出食指摆了摆, 道:“如果只将目光放在眼前, 不留意到周边的变数, 那就会对突发情况应对无措。 此次看来是中原武林同盟围攻青城山, 其实牵一发而动全局, 形势错综复杂。 我们不得不将周边其他势力的敌我情况考虑周详方能应对无误。”
阁罗凤竟出此言, 令我肃然起敬。 我虽然也算熟读兵法, 深知“伐交”, “伐谋”对一场如此这般生死决战的意义, 但是真正说起学以致用, 比起阁罗凤差得太远。
“我们周围的江湖势力有中原武林和西川武林,”阁罗凤道,“西川武林已尽为拜月教覆荫, 是我们的羽翼; 中原武林被林天南召集, 是我们眼前大敌。 这两处势力敌我分明, 不需多加考虑。”
我点了点头,将目光移向那几个大圆圈, 开始理解阁罗凤想说什么。
“剩下就是周边的三个政权的正规势力。”阁罗凤道,“唐, 吐蕃, 和南诏。”
我凝神屏气地听着。
“吐蕃兵马大权都在喀拉泽手中, 喀拉泽将军同教主是莫逆之交, 只会援手, 不会拆台。”阁罗凤指向成都,“唐王朝最近的兵力部署是成都的剑南藩镇, 如果再说远一些, 杨国忠可能还会从长安出动援军。 不过他们是同我们对立的, 不但不能指望依靠他们作为支援, 还要时刻提防成都和长安猛然发难。”
我“嗯”了一声。 诚如阁罗凤所言, 我若真的无视这些周边力量的存在而只目光狭窄地应付正面敌人, 很有可能落得个措不及防。
阁罗凤最终将目光驻足在南诏这块, 叹了一口气, 摇了摇头。
“南诏虽然是我们的根本, 但是很难想象公主会施以援手。” 我接口道,“并且由于李大侠和林姑娘的缘故, 可能最终还会同武林同盟站到一起。”
阁罗凤点了点头, 凝视着我的双眼道:“喀拉泽将军为一段刻骨铭心的友谊, 肯数度不顾吐蕃赞普的戒令出兵帮助教主, 公主她们可能也一样。 武林同盟的盟主是林天南, 已经败亡的蜀山仙剑派掌门独孤剑圣是其中骨干, 因此李大侠和林姑娘相助他们是水到渠成之事。 教主, 我斗胆妄言一句, 您同公主的交情远不如李大侠和林姑娘, 再加上年前教主同公主方生芥蒂, 只怕天平不会倾向我们这一边。”
我听得连连点头:“阁罗凤, 那么按照你的意思?”
阁罗凤道:“教主莫怪, 我还是要重提旧计。”
我“嗯”了一声:“你说是要瞒住公主。” 脸色平静之极。
阁罗凤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虽然我们仍然自认南诏之臣, 但是形势紧迫不容多想, ‘行大礼不辞小节’—-教主应该能理解吧。”
我肯定地道:“阁罗凤, 你不用多向我解释了。 我此去师门辗转涿鹿的经历你都知道了, 我不会再如往常那般优柔寡断。 不过这汉苗边境每天都有上万人出入, 要封锁消息谈何容易?”
阁罗凤点头叹道:“这正是令我踌躇难决的关键, 我倒是有一策, 不过全然没有把握。”
我深知阁罗凤行事诸多谨慎的性格, 不肯打无把握之仗, 欣然道:“阁罗凤, 将你的计策说出来大家讨论讨论吧。 我既然已经回到青城山, 便当直接参与决策, 你不必顾虑什么。”
阁罗凤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地道:“如果形势重又回到两年前, 消息就不会透入南诏。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性。”
我惊道:“你是说再让剑南大军包围南诏?!”
阁罗凤抿嘴点了点头。 我根本没有料到这一层, 阁罗凤突然说出倒把我弄了个左右为难。
“只要有人能够自由出入苗疆, 那么消息难保走漏, 防不胜防。” 阁罗凤道, “只有两国交战, 边境戒严, 那当真是一直麻雀也不能偷过, 消息封锁才能严密。 况且, 剑南大军如果合围苗疆, 就抽不出余暇来兼顾青城山, 我们也就能够专心致志地对林天南一战。”
我凛然道:“你知道我下不了这个决心! 阁罗凤—-我们此次离开苗疆来西川创业, 原本便是为了南诏图谋中原的大计。 青城山原本便是南诏国的一个分支。 现在若是因青城山之故让苗疆生灵涂炭, 那岂不是本末倒置大逆不道?!”
阁罗凤摇头道:“教主此言差矣, 南诏虽然偏安西南, 但是始终保有相当雄厚的军事力量。 再加上在本土御敌, 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唐军纵有十万之众, 如何能轻易攻破? 这一招虽然行险, 但是非行大险不可取大功。 教主可曾想到, 如果我们成功击退林天南, 旋即回师苗疆, 再同上番结连吐蕃夹攻唐军, 则唐军反可被围而歼之, 岂非上上之策?!”
我终于明白阁罗凤此次战略的原委—-通过引剑南大军合围南诏, 一方面封锁南诏边境, 令青城山即将发生的大战消息不致传入太和府, 即使传入太和府也令公主她们无暇援救。 另一方面却是将剑南藩镇的军队调离堡垒以围歼吃掉。 我细细将前因后果思考了一遍—-诚如阁罗凤所言, 非行大险不可取大功, 尤其是在当前强敌环伺的紧要关头。 但是撇开这一层, 阁罗凤的提议实际是一个夺天地造化的神谋, 片刻间将纷繁复杂的战局全盘消减, 令我们能够集中全力对付林天南。
“如果我同意你的想法,”我道,“你可由办法令得剑南大军出动?!”
阁罗凤眼色又是一阵黯淡:“这一方案的实施也不是那么容易。 剑南留后性情稳重, 又从不主张汉苗开战, 因此不是那么容易引诱上钩。 如果是鲜于仲通, 就会简单很多。”
我“唔”了一声, 陷入了沉思。 施展奇谋一向是阁罗凤擅长, 此刻他尚且思绪卡壳, 更遑论我。
夕照下的青城山, 更有一番清幽仙境的风姿。 离开青城山后的每一个黄昏, 我少不了神往在天师峰凭栏远眺, 一览金光遍洒满目青葱的胜景。 是时处暑已过, 山风遍送清凉,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 正是静心思考的好去处。 当然,此刻我已不若从前那般对得失和未来百般迷惘—-此刻我的全身心都倾注在事关拜月教—-或者是整个黑苗族未来的这场决战之上。
我听到身后细碎的脚步声, 随即一件布袍轻轻地披在了我的肩上。
回过头, 我看见晓竺关切的眼神, 轻轻报以一笑。
“杨大哥……” 晓竺轻声道,“山高风寒, 我见你衣衫单薄, 就…… 我没打搅你吧。”
我笑着摇了摇头。 凝视了晓竺半晌, 朦胧的夕照下, 晓竺清丽绝俗的面庞更显得眼波流转, 娇柔动人, 我不禁看得出神。
算起来, 我同晓竺的那场邂逅已是近一年前的事儿了, 此刻想起, 却宛如发生在昨日。 我心中油然而生时光如梭的感慨, 人生天地间, 匆匆数十载, 与天地之长相较, 无异沧海一飘萍, 即使在涿鹿神战绵延至今的五千年里, 也显得那么渺小。 这段岁月中, 晓竺始终陪伴着我浪迹天涯, 而今我们终于能够并肩欣赏青城的落日, 心中却还得惦记着即将到来的战斗的得失—-战斗, 难道真是我杨骏人生全部的意义吗?
“晓竺, 对不起,” 我满怀歉疚地说道,“一年前就答应送你回家, 不料却反让你陪着我到处飘泊。”
晓竺浅笑着摇头:“杨大哥, 我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浪迹天涯也无所谓……”
说着, 她轻移莲步, 也轻轻地倚在了栏上, 若有所思地远眺着群山。
“如果永远都能这样, 那多好啊……”她喃喃地吟道。 我听她此言中似有千般愁绪, 声音凄婉欲绝, 不禁怔住了。
“杨大哥, 你永远不能离开青城山了, 你永远不能送我回昆仑了, 对吗?” 晓竺转过脸, 凝视着我说道。 我突然发现她双颊隐隐闪着泪痕。
昆仑…… 我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方才平静的心潮又泛起了涟漪。 涿鹿…… 蚩尤…… 黄帝…… 应龙…… 末日之刃…… 天庭…… 又在我心头翻滚。
“我不知道……” 我迷惘地道,“我预感我总有一天会去昆仑, 即使你从没有出现过……”
“离开我吧, 晓竺……”我万分痛苦地道,“这一生我不能许给你什么。 我的生世决定了我一生的使命。 我的生命不能交付任何人, 也不能交付自己…… 我的命运属于我的家族, 属于五千年来从来不曾停息的恩怨纠葛…… 这段恩怨也许还会永无休止地延续下去, 千年, 万年…… 子子孙孙, 都逃不过。 因为这是我的宿命, 我一生下来就已经加诸我肩上的宿命。”
晓竺凄然看着我, 两行清泪正顺着双颊淌下。
我心中不禁想起了公主—-女娲的后裔, 一个命运同我不可分割的族裔。 涿鹿神战无情的豪雨, 天庭冷酷的阴谋, 注定了她们也将同我们一样飘泊在苍莽的乱世中, 历尽千灾万劫。 我此刻终于能够理解公主对李逍遥那种满怀爱意又难以启齿的痛苦, 因为我此刻也正经受着同样的煎熬。
就让一切由我来扛起吧! 世上有一个不幸的家族已经够了, 两个悲剧绝不能同时在天地间上演。
“我多么希望我从没有去过涿鹿, 这一切永远都是秘密多好……”我沉痛地道,“可是我已经回不去了。 当末日之刃握在我手中, 当家族的秘密跨越五千年飞入我的脑海, 我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杨骏, 我也永远不能像一个平凡人一般自由地追求自己的幸福!”
父亲信上的话语如同千钧巨石一般沉沉地压在我的心口:
“当命运的交接棒传向你的时候, 勇敢地握住它, 它上面铭刻着我们五千年光辉的姓氏!”
……
“晓竺, 一个多月后, 我将同中原武林顶尖高手生死一搏, 可能我会死…… 即使我能够生还, 等待我的将是无数次残酷的战争!” 我心情激荡地说道,“我的对手是中原的汉人, 我的对手是天庭! 晓竺, 同我在一起你不会有幸福。 离开我吧, 把我忘记……”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因未到伤心时。
我已是泪流满面。
晓竺也是……
她凄苦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 那是同样苦涩的笑。
“杨大哥, 谢谢你……” 晓竺凄然道,“曾经沧海难为水, 终此一生, 我都守定了你…… 无论生死, 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我感动万分地凝视着她。
“我理解你的选择, 杨大哥。 我不怪你, 我永远都会支持你……” 晓竺的声音震撼着我的心灵,“可是我也有我此生的选择, 和你同甘共苦, 生死都在一起, 就是我的选择…… 杨大哥, 这也是我的宿命……”
我聆听着, 激动, 感伤, 铭谢, 满怀怜爱, 一齐涌上心头, 我嗫嚅着, 不知该如何回答。
晓竺显然注意到我痛苦万分的神情, 突然又俏皮地撇了撇嘴, 脸上浮现出我始终为之着迷的甜美笑意—-虽然那笑容掩盖不了她心底的哀愁。
“杨大哥, 别忘了, 晓竺还帮的上你。 这次也一样。”
我听她这么说, 心头格登一跳。 再看晓竺时, 那张挂满泪痕的俏脸上, 依然荡漾着诡异的笑容。
第二天清晨, 我突然被匆忙的敲门声从睡梦中惊醒。 侧耳一听, 却是阁罗凤异常兴奋的声音。
我和衣起身, 有些疑惑地开门, 阁罗凤显然是一路奔跑过来的。 他喘着气, 但脸上惊喜的神情我都看在眼里。 我从来没有看见阁罗凤如此惊喜失态, 他比划着说了半天, 我才听出个大概。
“真不可思议, 教主!” 阁罗凤道,“剑南出兵了!”
我一惊, 旋即想起孟晓竺前夜神秘的话语和奇鹬的笑容。
“长安的密探连夜飞鸽传书向青城山通报,” 阁罗凤稍稍缓过了神, 道:“李隆基半夜召见群臣, 突如其来地商讨出兵。 长安的密使已经于今天一早出发加急赶往成都!”
我正在吃惊眼前突如其来的军情, 只听得一个婉转的声音唤着杨大哥, 晓竺的笑脸已经出现在阁罗凤身后。
“杨大哥, 我猜到你今天会早起, 就下厨做了早点。 凤长老肯试试我的手艺吗?”
晓竺脸上绽放着颖慧的笑容。
剑南出兵的消息瞬间如闪电一般传遍了整个青城山, 除了我略略猜到了大概之外, 这对谁都是一个天大的意外。 当然, 由于阁罗凤早就向全教上下公开了这个战略设想, 大家都以此为天降之喜而不胜庆幸。 既然万事具备, 对抗即将到来的青城山决战的全面准备就此按部就班地展开。
成都西郊, 岷江之畔, 都江堰旁。 一个青城山初秋标志性的晴好天气。
这是剑南藩镇誓师出征之日。
长安确切的军报已经全为我教掌握—-这是声势远远强过前两次的大举军事行动。 除了剑南留后李宓将倾剑南藩镇大军以外, 广府节度使何履光和中使萨道悬逊也将率众联合出兵, 唐军总兵力将有二十万之多。
可是岷江之畔的广阔平原上, 却看不到一丝志在必得的英雄气概。 没有高昂的士气, 没有整齐的旗仗。 却见得亲人前来送别, 都江堰下哭声震野, 竟是一派生离死别的惨象。
正对都江堰的灌口山头, 两个年轻人默默地凝视着这一幕。
“没想到, 唐军的士气如此低落……” 我难掩心底震惊地说道。
阁罗凤点了点头:“剑南军两次在南诏全军覆没, 丧师十几万, 此番剑南留后又是奉杨国忠心血来潮的命令出征。 唐军将士, 都是提着头前去苗疆, 谁还会有必胜的决心?!”
我感慨地点了点头, 叹道:“人苦不知足, 既得陇, 又望蜀。 每一出师, 皆见得伏尸数万, 百姓流离, 真是无以复加的滔天罪孽啊!”
我们沉默了片刻, 阁罗凤道:“教主, 剑南一日不灭, 西南的兵灾便一日不能平息。 教主曾经对我教杀孽太重耿耿于怀, 可是教主, 毕竟每每对苗疆苦苦相逼的却是剑南的强权, 他们不仅是对南诏存亡的巨大威胁, 也是西川十几万将士殒命的根源啊!”
我默然无语, 山下剑南大军已然开拔。 但见得三军疲敝, 军容不整地往西南开进。 前来送别的妇孺, 呼兄唤弟, 寻子觅爷, 哭喊声不绝于耳。 就连得即将出征的士卒, 也一个个脸孔扭曲, 神色凄苦。 骑马的军官挥着皮鞭, 在乱作一团的军仗中往来穿梭着, 口中不干不净地挥动着长鞭抽打着不舍离去的士兵。 直看得我也心如刀割, 神色怆然。
“教主, 我们回去吧。” 阁罗凤劝道,“我们不是天神, 主宰不了所有人的生死…… 我们必须先对他们负责!”
我顺着阁罗凤的指向看去, 那是青城山一望无垠的青翠。
对! 我不是天神, 主宰不了人的生死, 但也决不能让人的生死为天神左右! 我暗暗地对自己说, 坚定地下了决心。
在剑南大军出动后不久, 在巴郡的哨探便已经传到了林天南武林同盟大举入川的确切情报。 林天南并不在意我们知道, 因此他们毫不掩藏他们的行动, 一时间西川人人皆知即将在青城山爆发的决战。
然而, 远在太和府的公主连同李逍遥, 林月如是绝不可能知道了。 剑南大军不消十天便团团围住了洱海, 正北边的萨道悬逊, 正东和东南的何履光, 同东北方向的剑南留后主力, 层层叠叠的警戒线令得人流和情报被完全切断。
当然, 我们不会对此过于担忧。 阁罗凤早就遣使入太和府飞报, 霍维也已先期出发前往逻歇。 同上次一般, 喀拉泽将会同我们并肩作战。 我们能够泰然处之的原因不仅在于此—-剑南军送别的一幕都已被我们看在眼里, 这样的军队不可能取胜! 果然, 汉苗的前线方才接触, 便不约而同地停滞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僵持, 一连二十几天毫无进展的僵持。
同样的僵持也发生在青城山。 阁罗凤冷静非常地施展着他灵活机变的战术。 武林同盟攻到的地方, 一座座分舵被迅速撤空, 青城山脚下的农民也被井然有序地疏散。 我们不可能让我们各自为战的属下毫无把握地在武林同盟锋芒毕露的冲锋下送死, 也不愿意无辜的百姓成为这次汉苗江湖势力生死对决的牺牲品。
武林同盟始终寻不到我们的主力, 虽然知道我们定会在青城山巅迎候他们, 可是他们永远也到不了我们的腹地。 这座青城山已经被阁罗凤整整经营了一年! 从山脚下直到天师殿的各条要道遍布着伏卡, 再加上山上总计七百门火龙炮的威力, 拒险固守。 令杀气腾腾的中原武林群豪在山下僵持十几天无任何进展。 诚然如此, 拜月教也不显得轻松, 谁都知道, 山上的火药贮备有限, 而如此四面遭围的消耗战对于我们被围的一方是绝对不利的。
“阁罗凤, 山上的火药还能支持多少天?”我在军事会议上这么问阁罗凤。
“大约还有十五天……”阁罗凤说道, 他脸色一如往常地凝重。
我答应了一声, 说道:“阁罗凤, 我想请你向武林同盟下战书, 立下决战之期, 地点由他们定!”
阁罗凤抬眼大惊, 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坚决地道,“武林同盟中武艺最高的是四方神剑, 我正想同他们四人约下战期, 一决胜负。”
阁罗凤动容道:“教主可有想过, 我们当中原武林同盟之强, 支持了这么多时日, 难道此刻反沉不住气了吗? 虽然山上处境不利, 但是武林同盟也是异乡作战, 诸多不便。 教主可不能妄自菲薄才是啊!”
我点头道:“阁罗凤, 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 不过对付江湖人便要用江湖上的办法, 武林同盟不是剑南正规军, 想得更多的是各凭技艺同我们手底下见真章。 四方神剑此来, 不就是跃跃欲试想同我末日之刃过招吗? 此刻他们十几日不见进展, 绝大多数人难免心底烦躁, 我此刻邀战, 四方神剑断无不允之理。”
阁罗凤为难地道:“可是…… 教主有把握取胜吗?”
这个问题我也在这些天想过无数次, 早就预感到我同四方神剑必然有这么一场决战。 我同李逍遥的三次交手中并没有占到什么上风—-前两次皆是两败俱伤, 第三次虽然取胜, 却是凭借霍维安排的计策。 独孤剑圣作为李逍遥的师伯一辈, 功力深湛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何况是四个同样修为的高人联手?! 然而我自信两年来颇多遇合, 法术修为已不可同日而语, 更新得末日之刃, 如虎添翼, 虽以一敌四, 却仍不失信心。
“阁罗凤, 你不用担心,” 我幽幽地说道,“我杨骏身负国仇家恨, 绝不会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言毕, 蓦然抽出末日之刃, 强光将每个人的脸庞都映得雪亮。
“末日之刃是先祖蚩尤铸就, 穿越五千年时空终于传到我的手中, 我绝不会让这口铭刻着家族荣耀的神刃第二次抱憾而终。” 我斩钉截铁地说。
阁罗凤仿佛为我的豪情与信心所感, 用力地点头应允。
决战的那天, 我的心情相当平静。
我一早便辞别天师殿, 前往我同四方神剑约定的决战地点—-朝阳洞!
这竟更像一次武林上再平凡不过的高手比试, 虽然它背后关系着几千人的生死。 四方神剑欣然接受了我的挑战, 并将决战地点选在青城山上离天师殿不远处的朝阳洞中, 他们不想在地点这一环上占我的便宜。 我吩咐教众撤下朝阳洞周边所有伏卡, 我也不屑于暗箭伤人的卑鄙行径。
我在黑暗中静候着—-决战约在午时。 决战将在朝阳洞中一个高达五十几尺, 三十几丈方圆的空地上展开。 洞壁上每隔五步便安着一盏长明火, 此刻却全被我熄灭—-我需要决战前的绝对冷静。
一道阳光从我背后射来, 我知道这一刻终于来到了。
我转过身。 正午乳白色的阳光从洞口泻入, 垂下四个高瘦的身影。
我轻轻地运劲一挥, 劲风扑面处, 四周的长明火已被尽数点燃。
洞门轰然关闭。
我看清了我的对手—-四个道家打扮的长者。
“四位仙长赏脸上我青城山, 杨骏不胜荣幸。”我冷静地说道, 微微作了一揖。
四人漠然回礼, 自报家门。 我听得其中身披深紫色长袍, 袍上绘满白鹤的便是崆峒山玄鹤真人, 道袍竹冠是武当山真武神君, 生着黑色长髯的是黄山始信仙尊, 剩下一个青衣老道便是独孤剑圣无疑了。
“杨骏! 拜月教滥杀无辜, 野心吞天, 我们此行便是前来铲除你们的!” 说话的是独孤剑圣。
我默然不语。
独孤剑圣盯着我, 冷冷地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淡淡地回答道:“此刻还有必要多说吗? 光凭三寸不烂之舌能让你们罢手吗?”
四人一时语塞, 玄鹤真人行了一礼道:“那杨教主先欲同我们哪一位交手?”
我冷笑道:“怎么不是你们四个一起上?”
四人一怔, 真武神君道:“我们长你数辈, 自然不能以众凌寡。”
我厉声道:“你我都是识大体之人, 做什么表面文章?! 我若把你们一一打败你们肯作罢吗?! 你们能代林天南作主吗?!”
四人又是默然, 我冷冷地说道:“不必顾虑那么多了, 你们既然已经到了这儿, 就请放手施展。 我杨骏奉陪到底。”
我说的倒全是实话, 在成名已久的四方神剑耳中却不啻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独孤剑圣低吼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我就先教训教训你!”
言毕一声清啸, 一口漆黑色的长剑从背后脱鞘而出, 片刻间幻化为一道银光向我眉心射来。
我冷冷一笑, 独孤剑圣居然以为单凭“天剑”便能够一击成功, 还不用上全力!
我右手一挥, 魔法箭激射而出。 两道白光在空中对撞, 立时火星四溅, 周围空气也为之剧烈振动。
诛仙剑已经回到独孤剑圣手中, 他脸色略微一变。 我从来没有同他们四人中的任何一个交过手, 甚至连林天南或者松月也不曾同我对阵, 此刻着实是他们头一回见识我的真实功夫。
说来知己知彼, 拜月教显然尽占先机。 就以我来说, 曾经三次同李逍遥交手, 御剑术对于我早不再神秘, 也不再会有第一次同李逍遥交手时的手忙脚乱。 四大神剑原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此番肯跟随林天南前来青城山, 倒不如说是为拜月教连灭仙剑青城两派的威名所撼。 这也是此四人肯欣然允战的原因之一。
我方才同独孤剑圣的一次凌空对招显了功夫, 四人皆为之神色一震, 不约而同地增强了功力, 我感到剑气如云, 溢满整个洞室。 若是功力稍低一些之人, 遭遇如此内劲相迫, 连寻常行止都将不便, 更弱者竟无法动弹。 我缓缓地聚气,天蓝色闪烁的力盾飘扬在我周身。
四方神剑见到力盾的奇幻色彩, 面色更是凝重。 真武神君道:“三位道友且退下, 我来领教这少年的功夫。”
我明白中原武林极重辈份。 不过到了现在生死相搏之际竟然还不肯放下架子, 这等食古不化我终算是领教了。
我眼见着真武神君缓缓拔出戮仙剑, 手腕微震, 却轻抖了一下。 这一抖却不打紧, 一阵龙吟般的声音登时回响在洞室中, 四边石壁连同洞顶仿佛都被震得颤动起来。 我惊叹中原武林果然高手如云, 各怀绝艺, 从毫无异处的一口长剑居然能够使出剑, 气, 光, 音各种奇幻招式, 只得毫不怠慢地将力盾充盈, 一边聚精会神地关注着对手下一续招。
却闻得龙吟之声越来越强。 纵使我有力盾相护, 声音传入耳中也嘈杂异常很是不好受。 真武神君见得我脸色不变, 神情自若, 叫一声好, 猛地腾空而起, 仗剑身前, 向我刺到。
我注意到真武神君戮仙剑于空中兀自震颤不已, 知道有异。 果然长剑未到, 力场已经剧烈地搅动起来。 我一惊, 方才醒悟真武神君正是以剑操纵满室的音波出招, 音波之速虽不及光电, 但是震动强劲, 大开大阖。 若听任刺入感官, 竟可碎五脏, 断心脉, 可立时置人于死地。 更有甚者, 此刻音波漫溢空中, 被真武神君信手使来, 一剑竟有十剑之力, 力盾再难硬抗片刻。 我不得已使起身法, 飞退七八步, 方才躲过了真武神君的起招。 只听滋滋作响, 我回顾骇然, 但见得音波击到我背后的洞壁, 石屑翻飞, 却是被钻了一个大洞。
真武神君一招占得先机, 便手下毫不停歇地抢上。 真武神君剑招平淡无奇, 只是携了音波功力, 功在剑先, 让人颇为不适。 更兼我在正面迎敌之际, 还要随时留意周围无孔不入的音波。 只见真武神君仗剑在手, 削, 刺, 挑, 劈, 万般招式皆有法度。 我反被逼得无法抽招还击, 极为窘迫。
我与真武神君素未交手, 对他这一套音波剑法也不曾料到, 方一交手便落了下风, 心头大震。 想到同眼前大敌缠斗已大为吃力, 而四大神剑之三环伺在侧, 玄鹤真人与始信仙尊尚未出手, 必然也是鬼神难测的精妙招式, 如果四人终于联手, 如何敌得过? 万幸另三人自重身份, 只按剑立于侧, 因此我尚立于不败之地。
再斗得片刻, 我已被逼得满室游走。 百般无奈之际, 猛然想到真武神君绵绵不绝的利害招式, 却皆是手中戮仙长剑发出, 心念一转, 立时将力盾减弱, 更凭身法腾挪, 躲避真武神君音波的攻势。
真武神君见得我力盾大为减弱, 以为我已是强弩之末, 手下进招更是毫不迟缓。 剑光闪闪, 音波隆隆, 已包绕在我全身上下。 我轻身功夫本来便不擅长, 随着力盾减弱, 被真武神君音波剑法所迫, 立时频频遇险。
我咬牙苦苦坚持, 终于将力盾的范围缩小到仅护住头脸, 咽喉和心口。 忽然,在真武神君剑光闪动处, 血花翻飞, 我感觉左臂一阵刺痛, 却是音波尖锐的前缘已然刺入。
但此刻却是我等到了一击制胜的机会! 我拼着左臂受创, 末日之刃已然出鞘, 一时间金光满堂, 我迅如闪电般地望真武神君持剑的右手手腕削到。
我之所以要减弱力场, 便是要逼得真武神君仗剑近身。 我一开始便失了先机, 被对手完全逼住, 若不出奇制胜摆脱被动, 再过三十余招我非得力竭不支。 因此拼得中剑受伤奋力反客为主。
真武神君自然不曾将我此招放在眼里。 右臂猛短, 轻而易举地避开, 我手腕轻抖, 末日之刃径取真武神君心窝直送。 真武神君再回剑挡格时, 只听火花四溅, 是末日之刃充盈的火系力场已将戮仙剑斩为两段。
真武神君大惊, 只见末日之刃金光大盛, 已罩住他全身十几处要害, 哪里还敢恋战?不得不收回正全力施展的音波剑法, 飞身后退。 我感觉耳中一阵宁静, 空中的音波也随之消散无踪。
我冷冷一笑, 抚了抚左臂的伤口。 真武神君手腕又是一抖, 却见半截断落的黑剑凌空飞回, 竟同连柄的半截合于一处。
真武神君神色黯然, 收剑入鞘道:“杨教主手中所仗, 便是末日之刃了吧。”
我木然点头, 知道方才一战反败为胜, 全仗手中末日之刃—-武林同盟围攻青城山的导火索。
四人相顾骇然。 他们四人皆是上古剑仙传人, 所仗四口仙剑, 非铜非铁, 是天下罕见的乌金所铸, 哪想到竟被末日之刃轻而易举地一击斩断? 我转念一想, 明白火能克金, 末日之刃蕴藏的火系力场俨然正是任何金属兵刃的克星。
始信仙尊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教主身怀绝艺, 更兼神刃在手, 若为祸武林, 天下尽无瞧类。 贫道虽是化外之人, 却也不能坐视。 贫道恭请教主赐招。”
我方才被真武神君一开始便使开了音波剑法, 逼得苦不堪言, 最后竟不得不负创取胜。 此刻面对始信仙尊, 再不敢坐失战机。 右手末日之刃横在胸前, 左手一挥,放出集中全力的一道闪电。 始信仙尊腾身而起, 轻轻避开此招, 却已无闲暇抽剑。
令我吃惊不已的是始信仙尊竟已空手向我递招。 我一怔之下, 不明所以, 一时间感到剑气漫天飞舞。 但见得始信仙尊周身真气充盈, 竟连道袍也已鼓胀, 长袖飘飘, 每一寸布衣都透着凌厉剑气。
始信仙尊的剑气之道与独孤剑圣和真武神君大相径庭, 长剑无需出手,乃是以内力浸透衣衫,使衣衫坚硬得有如剑刃一般, 剑气自可透骨而出, 攻起来有如水银泻地一般。 内力到了这般田地, 飞花摘叶无有不若利剑。 我对敌手判断稍有失误, 只第一招交换便又失了先机, 不得已骇然走避。
经过方才同真武神君那场几乎性命不保的较量, 我临敌应变不再如先前那般迟钝。 右手挥起末日之刃, 舞成一团金光, 护住自己; 左手却连番送出闪电, 直取对方周身各处大穴。 同始信仙尊一时斗了个难分上下。
始信仙尊同我才过第一招, 已然见识到我闪电法术的精深功力, 又旁观末日之刃削断戮仙剑不费吹灰之力, 哪里敢存小觑之心? 一边施展剑衫心法, 一边提气游走, 不敢近我一丈以内。 始信仙尊开始便心存忌惮, 故而数十招一过先机又行易手。
我周身剑气的压迫一减, 即有闲暇反击, 右手舞开了末日之刃, 令得满室金光烁烁; 左手更出招越来越快, 临了五指翻飞, 电光流溢, 招招紧凑。 闪电和魔法箭两项法术是瞬间法术中的速度的极致, 被我此刻使得趁手了, 如何守得周密? 转眼见我已连攻数百手, 始信仙尊躲避不及, 不得已凭借自身功力硬接了一招。
令我不胜骇异的是始信仙尊遭到我闪电重击, 居然浑若无事一般。 我转念一想, 立刻忆起在蜀山上初会李逍遥时的情景—-李逍遥施展剑神气诀之时, 同样能够屏蔽掉电流。 此刻始信仙尊以气化劲, 以衫为剑, 正有异曲同工之妙, 全身充盈的道袍, 俨然便是一道闪电的绝佳屏障。
始信仙尊见我一击不成, 仿佛也意识到这一点, 对闪 电法术戒心大减。 瞬间长啸一声,反守为攻, 长袖翻飞, 剑气凌云, 已冲破漫天电光, 欺身而上。
只听独孤剑圣高叫:“道友留神!”
我见到闪电法术全不奏效, 转念何其之快? 不等始信仙尊发难攻到, 已撤下闪电, 凝聚功力施展传送术闪身避开。 传送术虽为有瞬间转移功能的奇幻身法, 但毕竟属自然系法术, 须得凝聚至少七成法力才可发动, 因此方才我对阵真武神君之时, 力盾充盈周身, 全无闲暇施展。 始信仙尊只道我身法迟滞, 却待全速抢攻一击制胜之时, 已然着了我的道儿。
始信仙尊见我身形一时幻化无踪, 大惊失色, 一时手足无措, 剑衫心法更施展得密不透风, 道袍被真气充盈, 已然鼓成一个圆球。 剑衫心法攻守兼备, 攻时寓剑气于方寸布衣, 全身皆是剑锋, 全身皆可毙敌; 守时却如中原广为流传的铁布衫气功一般, 如被千层钢甲, 刀枪剑戟皆不可破, 水火电光亦难近身。
殊不料我自下山来, 所遇阵仗无数, 胸中所学已融会贯通, 竟已到了临机应变不假思索的境界。 对于全神贯注充盈内力的对手来说, 使用爆裂术强烈改变气压更会造成不下一倍的强大伤害。 大凡修炼上乘气功, 必得清静无扰, 故常得闭关历年, 更须有人把关护法。 否则外扰一至, 全身气血逆流, 立时筋脉寸断无可救药。 始信仙尊纵然此刻神功已成, 剑衫心法以臻化境, 可收放自如, 然则爆裂术的威力岂是一般心魔可比? 始信仙尊既已被我窥破了致命弱点, 眼看将如走火入魔一般, 重则立时毙命, 轻则武功全废。
正在此千钧一发之际, 我眼前感觉异光闪动, 耳边嗖的一响, 一道七彩奇幻的剑光向我面门袭到, 却是玄鹤真人已出手相救道友。
我正待施放爆裂术时, 已料到这一层, 此刻本能地收回功力换成力盾挡住面门, 同时和身跃开。
“玄鹤真人!” 我冷笑道,“你终于耐不住出手偷袭了。”
始信仙尊侥幸逃生, 惊魂未定地闪在一边。 玄鹤真人“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脸上却有惭愧之色。 显然是方才不得已施以援手, 却也实际上全无征兆地偷袭了我。
“你其实也无需自责!”我冷冷地道,“今日你我性命相搏, 招数上见高下却在其次。 四方神剑前辈的高招我已经都领教了, 请恕我旧事前提, 你们一齐上来决个高下吧。”
“年轻人, 你也未免太目无尊长,”玄鹤真人凛然道,“正如你所言,今日不是争夺天下武功第一, 却是我中原武林同道替天行道。 你我水火不能相容, 本来便是你死我活的较量。 当真到了须得我们四位老朽一齐出手之时, 我们决不会手下容情, 只怕你终究还没有这个能耐!”
“是吗?”我冷峻地笑道, 不知不觉地将手中的末日之刃握得更紧,“我候教了!”
经过方才两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我对四方神剑的功夫了解更深一层, 心中丝毫畏惧之心也已烟消云散。 尚未见识到玄鹤真人出招, 对见机拆招已经信心十足。
玄鹤真人神色与其说是慎重, 不如说紧张。 同始信仙尊一般, 他并未抽剑出鞘, 而是两手空空地扬起, 奇幻的七彩异光如水银泻地一般悠扬地流溢而出, 倒是洞室中凌空飞起两道彩虹。
我多少已经看出玄鹤真人的剑气寓于这七彩光芒之中, 知道这一道剑光倘若袭来, 必是气势澎湃非同小可。 正思考见, 眼前七彩闪动, 是玄鹤真人右手平平挥出, 七彩剑光向我射来。
我无意施展传送术躲避, 而是欲接他一招试试底细。 奇才剑光片刻已射到了力盾前沿, 我直感到玄鹤真人的剑光中不若此前三人那般杀气凌云, 倒蕴藏着一种平静祥和之气, 意劲绵绵不绝。 我心知有异, 凝神屏气地驻足原地同他对峙, 剑光在接触到力盾的一瞬不但没有立即消退, 劲力反而见长。
玄鹤真人功力精纯, 已达炉火纯青之境, 方才甫一出手, 只是试探我的力场强度, 旋即劲力源源不断地加上—-如山洪, 如海啸,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我只试探了片刻便确认力盾终究抗之不住, 一个转身脱出战圈。 此刻玄鹤真人叫得一声好, 左手剑光业已送出, 却是料得我腾跃方向半点不差, 剑光追身疾至。
我方一驻足, 不及扬起力盾, 灵机一动, 发出一道魔法箭针锋相对地迎上。 魔法箭虽然为自然法术, 同玄鹤真人的七彩剑光本源不同, 但都采用了光波的形式, 两招在空中对撞, 立时光芒四溢, 恰如当空开了一朵礼花, 煞是好看。 虽然魔法箭挡去了玄鹤真人七彩剑光大半功力, 余下的气劲冲到我跟前, 还是让我感到胸口一窒, 劲风拂面, 退后一步方才站定。
如此两招一过, 我们彼此都已摸清了各自的底细。 玄鹤真人当下双掌纷飞, 将一套七彩剑掌使开, 我也毫不怠慢地全力递送魔法箭相迎。 只见洞室中, 霎那间两种光波如梅花间竹一般交相纷舞, 双方你一掌来, 我一手去, 凌空对决不仅惊世骇俗, 更显得七彩缤纷赏心悦目。
同玄鹤真人一转眼见以过了百来招。 我感觉玄鹤真人的剑掌虽然属剑术一流, 实则同苗疆广为流传的“一阳指”气功有异曲同工之妙, 又若武林盟主林天南独门家传的七诀剑气, 只是功力雄浑实不可同日而语。 寓剑锋于气劲之中, 恰如执了两口无限长的利刃。 玄鹤真人知晓我手执末日之刃, 又通晓多般奇幻法术, 方才真武神君同始信仙尊皆是同我近身相搏才措不及防败下阵来, 此时只与我远远地施用气劲相拚。 再斗得三四十招, 我们彼此反而退出了三十来步, 在如穹庐一般的广大洞室中遥遥对招, 然每一招皆出尽全力, 实是聚毕生功力紧紧缠斗。
我方才连战两大高手, 真气已见耗损, 相斗一炷香功夫, 渐渐感觉不支, 心下暗惊。 再看玄鹤真人, 正足踏罡步, 面如朱砂, 头顶氤氲笼罩, 白雾腾腾, 也在吃力地凝聚真气。
蓦然, 见玄鹤真人突然一声清啸, 双掌骤然互击。 登时锵的一声大响, 七彩剑光撞在一起, 却恰似两口利刃相击, 不过声音听来不知为何刺耳异常。 我心头一惊, 只感觉这一声音中竟好似蕴藏了世间万般杀气, 同剑掌功夫的宁静祥和简直有天渊之别。我直觉得一阵气血翻涌, 好像一颗心也要从腔子里跃出一般。
刹那间玄鹤真人“灭绝神音”已经数度施展, 每一击仿佛便如径直砸在我心肺之上。 我心神一时大乱, 手下招数也随之大失章法, 破绽百出。 一时间我只感觉全身周围一片七彩斑驳, “嗖嗖嗖”几声轻响, 肩头, 肋下, 小腿已数处被七彩剑光扫中。
正值此万分危难之时, 末日之刃金光大盛, 片刻间我已感到难以逼视。 说来也奇怪, 这片金光却在此刻令我脑海中浮现出我曾经无比激赏的青城山和煦的朝阳和旖旎的日落, 浮现出阁罗凤壮志凌云的神色和晓竺情深意笃的双眸。 浮现出我世代的仇恨和未竟的壮志!
对! 我不能死, 我的生命关系着太多太多, 跨越时空, 横贯古今! 我心下一凛, 已然汹涌滔天无可压抑的心潮顿时平静得不起一点涟漪! 伴着一声长啸, 我已然凝神还招, 右手末日之刃一挥, 天蓝色的力盾伴着末日之刃炫目的黄金色眩然凌空架起。 我左手着力甩动, 耀眼的魔法箭破空而出。
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玄鹤真人大惊失色, 当末日之刃的金光绽放的一瞬间, 他苦修六十余年的七彩剑掌同灭绝神音的能量攻入融合末日之刃浩瀚能量的力盾, 竟已如石沉大海一般横遭吞没,魔法箭已从绚烂的光幕中冲出, 来得何其迅速?!
玄鹤真人不及抽招换式—-事实上他也没有其他精招可发。 魔法箭的光芒扫过之际, 玄鹤真人痛哼一声, 再看时, 只见玄鹤真人右掌正缕缕冒着青烟, 掌心竟已被魔法箭的强光钻了一个径一寸的大洞。
另三位剑仙齐声唤着玄鹤真人的名字迎上。 玄鹤真人眉头紧锁, 右臂却在微微颤抖。
实际上, 此刻的我仍然未曾破解末日之刃的秘密。 虽然我在近几天修炼法术时曾屡次发现末日之刃能时不时地金光乍现, 但是末日之刃的符咒对我却始终是一个谜。
我肯同四方神剑约战, 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阁罗凤也明白。 谨慎是阁罗凤的天性, 因此他定是反对我此刻出战的。
但是我却怀有信念, 我不知自己的信念从何而来, 我坚信属于我蚩尤世族的末日之刃定会在这场生死存亡的对决中助我一臂之力!
这一刻我终于等到了!
四方神剑目光投向金光万丈的末日之刃, 眼神中已露出惊惧之色。
他们定会觉悟! 凭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胜不了我, 其实是胜不了末日之刃! 实际上他们已然一一败下阵来。
“出手吧!”我森然道,“此刻再无需犹豫了。”
我一言已毕, 毫不留情地向对方四人站立的位置施放流星雨。
我胆敢迎战他们四人联手, 除了末日之刃在手, 我还有尚未施展的大规模法术—-流星雨, 连环闪电, 地狱火! 这些法术不是用于单打独斗的, 因此我一直雪藏着它们, 此刻, 是时候了! 我无需再作保留。
四方神剑当感觉到整个洞室都已如同地震一般剧烈晃动时, 脸上尽皆变色。 随着轰隆巨响从天而降, 巨石已如雨一般坠下, 他们错愕的神色也顿时消失在漫天飞舞的砂石中。
我冷静地注视着我的对手们, 注视着四个身影蓦然从流星雨的纷乱石影中冲出, 我明白终于到了同四方神剑一决胜负的时刻。
当年四方神剑为天庭四位上仙—-广成子, 赤精子, 道行天尊, 玉鼎真人所执之际, 于潼关大破万仙阵, 令通天教主经营得如日中天的截教一朝溃灭。 这是四方神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现身世间。 不过, 只那一番惊世骇俗的杀戮已为四方神剑赢得了盖世威名和天下人的敬畏。
这是四方神剑时隔两千多年后再度联手, 对手却是我—-一个原本便与天庭水火不能相容之人, 岂非命中注定?!
面对各显神通的四大高手, 面对四象齐动的剑, 气, 光, 音。 我毫无惧色。 但随一声清啸, 我真气已充盈满身, 力盾挟着末日之刃的锋芒直向四方神剑凌厉的杀招迎上—-带着金的璀璨和黄的炫目, 更蕴涵着红那火一般的激情。
震天的巨响响彻在朝阳洞中, 洞壁的巨石已被对冲的边缘所震, 喀喇喇地剥落下来。
四方神剑在接触到力盾的一瞬, 急切难以强攻而入, 不待招式用老, 便即翩若惊鸿一般地跃开。 只听独孤剑圣大喝道:“三位道友, 布四绝诛仙阵, 今日我们要拼死一搏了!”
独孤剑圣的声音从我耳边飞过, 片刻间我以看见四方神剑身形闪动, 已占定东,西,南,北四个方位。 正东是执诛仙剑的独孤剑圣, 正南是执戮仙剑的真武神君, 正北和正西的玄鹤真人与始信仙尊, 方才一直空手同我过招, 此刻也均仗剑在手。 四人的神色却是一般无二地如临大敌。
但听得四人不约而同地出声长啸, 雄浑的啸声震得整个洞室隆隆地颤动起来。 我但见四道黑气腾空升腾而起, 片刻间竟环成一片漆黑的帷幕, 从四面八方向我罩下。 但见黑气中, 处处皆是飞腾的剑影, 处处皆是凌云的杀机。 我已亲临当年万仙阵内截教群仙面对这密不透风罩下的剑幕无处逃生尽数殞命的可怕情境!
剑幕离我尚有十丈多远处, 我已感到近似绝望的窒息! 我不知道融入末日之刃能量的力盾是否能够挡住这举世无双的一击, 我只有放手一搏!
我深吸一口气, 却待凝聚功力之时, 却立时如堕冰窖一般。
原来我的法力运转又失灵了!
我的脑海中, 霍维关于法术本源的猜测如梦魇一般地浮现。
法术的能量来源于昆仑山神秘的能量贮存库! 所有法术的本质竟都是一道换取能量的信息!
力盾也不例外……
难道……
此刻岂容我多想? 四绝诛仙阵顷刻间眼见着便要将我斩为齑粉。 我全身被剑气所困, 哪里还能够动弹半分? 竟落得束手待毙。
我听到轰隆的一声巨响, 一侧的洞壁居然被轰开一个大口。 我朦朦胧胧地看见一个暗红色的人影, 旋即身子被一阵大力拽住, 在空中滴溜溜地转了几圈, 带同那拽住我的暗红色人影一起颓然倒地。
我看见的分明是执火使的身影, 他的头脸肚腹连同四肢已被四绝诛仙阵铰得一片血肉狼藉, 如蜂窝一般鲜血喷溅, 已然活不成了!
我一阵心酸, 突然想起群魔殿的经历—-执火使的火系法术亦已为着突如其来的魔法抑制力量压住, 此刻同样也只是血肉之躯…… 他分明是舍命救我!
四方神剑的身形已然在我们二人跟前站定, 他们是在执火使出现的一刹那急速收招的, 否则凭借执火使的区区肉体如何挡得住四绝诛仙阵罕绝古今的一击?! 饶是如此, 我心脉已被四绝诛仙阵前沿的森森剑气划伤, 此刻竟郁闷欲绝。
“教主是永远不会失败的……” 执火使吃力地说道, 他的血肉模糊的脸上浮着满意的笑容。
四方神剑为执火使的气势所撼, 竟临时不敢上前一步。
一阵莫名的悲愤激荡着我, 我右手紧紧地握着末日之刃, 用力之大仿佛要将剑柄生生折断!
末日之刃始终流散着炫目的金光, 此刻竟变得更为耀眼, 仿佛同我的怒火相应和, 吐出另四方神剑也不胜骇异的汹涌光芒!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一般地闪过, 我猛然醒悟到这是末日之刃正在向我传达信息!
我咬紧牙关将毕生功力注入神刃之中。
一种淡黄色的惊天光芒从末日之刃爆出, 呈一圈光环向周围飞速扩散。
我感觉到灼毁万物的强热, 满耳皆是轰鸣, 整座山峰仿佛都在上下剧烈颠簸, 令我几乎站不直身子。
带到周围平静下来, 我猛然睁开双眼, 眼前的景象让我的脑海中不啻又爆发了一场地震。
强烈的阳光直刺得我双目生疼。 洞壁没有了! 几丈来宽的巨石岩洞一刹那间纷纷崩塌, 满地乱石狼藉。 一股强热余劲未衰地漫溢在方才战场上, 四方神剑已尽皆跌落尘埃, 衣衫连同皮肤片片焦烂, 浑然成了血人。
我怀着敬畏的神色凝视着末日之刃, 简直不敢相信它正被握在我手中。
末日之刃暴起发难, 武艺之高如四方神剑, 正在心有旁骛之间, 如何能够抵挡?! 早已被末日风暴的冲击波冲砸得骨骼粉碎, 筋脉寸断, 哪里还有活命?!
独孤剑圣提着最后一口气盯视着我。 我缓缓放下执火使的尸身, 提着末日之刃向他逼近。
“看见眼前了吗?!” 我怒吼道,“这就是你们所说的邪魔外道, 舍己救人, 蹈死不悔! 看见山下了吗?!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邪魔外道, 覆荫百姓, 不畏强权! 你们名门正派干过些什么?! 自命清高, 党同伐异, 只敢杀那些不能让你们坐牢的人!”
我的声音因盛怒而变得疯狂, 全然不顾所受内伤, 口角鲜血涔涔而下, 神色更显得恐怖。 独孤剑圣已经再无法出言反驳, 因为他的生命之灯已然燃到了油尽灯枯。
我木然地站着, 透过犹未散去的热浪和浓烟, 我看见密密麻麻的人群正向我涌来。
我矍然而惊, 定睛一看, 走在人群最前头的赫然是林天南和松月。
“果然是你!”林天南恨恨地道。
我第一次同林天南见面已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那次我擅自闯进了林天南兴师问罪的军营, 并许下承诺替他寻回女儿。 只消一次邂逅, 我已将林天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顽固个性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 他的原则, 绝不可能被只字片语动摇; 他的信仰, 也决不可能被良言相劝而扭转。 这一次, 也不会例外。
“卑鄙无耻!”林天南怒喝道,“竟敢暗算四位前辈!”
我冷冷一笑:“究竟卑鄙的是谁?! 今日我同四方神剑光明磊落地在此决战, 你们竟然乘此机会偷袭上山!”
松月大声喝道:“今日我青城派收回基业, 本是天经地义。 你们鸠占鹊巢, 居然还敢大言不惭振振有辞?!”
松月话音刚落, 他身后几百名青城派弟子齐声鼓噪, 气焰万分嚣张。
我“哼”了一声, 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道:“这次青城山生灵涂炭, 罪魁祸首就是你! 你为了一己之私, 竟然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 纠集这么多毫无干系的人上山, 已经是冲昏头脑不择手段了!”
林天南凛然道:“青城派久驻西川, 德高望重。 此番被你们西南蛮帮夺去基业, 武林同道, 哪个不想啖你之肉, 饮你之血, 岂能说全无干系?!”
松月道:“今日势已至此, 我们必将你碎尸万段而后快, 否则将来天下武林皆落入你手, 正派人士, 皆死无葬身之地。 就说眼下, 我们也对不起遭你毒手的四位前辈!”
松月这一番话果然极具威胁, 登时群情激愤。 我观眼前, 自己已被武林同盟几千人包围, 即使在功力完好之际也不确定能否取胜, 更何况此刻身带内伤功力无法发挥? 而末日之刃在方才惊世一击之后已光芒尽失。
但是当前大敌显然对此刃恐惧非常, 因此众人只见得鼓噪, 却无一人敢冲上前来。
“松月, 你说得没错!” 我分明听见阁罗凤的声音。
阁罗凤从洞穴后的山石中闪出, 我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藏身在那儿的。
“今日势已至此, 我们也必将你们歼之而后快, 否则我们也对不起惨遭你们毒手的执火使!”
阁罗凤将松月的话狠狠地回敬过去, 语气森然, 令松月和林天南皆神色大变。
“你们已黔驴技穷!” 林天南肃然道,“你们山下七十几道伏卡, 圈套连同你们的几百名火炮手已经被一一铲除, 少在此虚张声势!”
拜月教虽然崛起中原方一年多, 但是手段之厉害以令各大门派闻风丧胆。 方才听到阁罗凤正色相胁, 众人皆有惧色。 此刻林天南的话却让他们吞下一颗定心丸, 脸上又纷纷浮现出跋扈的表情。
阁罗凤仰天大笑道:“如果你认为我教的能耐就这些, 那你太小看我黑苗英豪了。”
阁罗凤一阵大笑让所有人毛骨悚然。 林天南迟疑不定, 他在神木林便吃过阁罗凤一次火攻, 虽然那战未亲眼见到阁罗凤, 已对苗人的手段深怀畏惧。 松月盯着阁罗凤的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他低声对林天南道:“小心这小子能放出火柱, 千万不要让他出招。”
林天南点了点头, 脸色更是紧张。 阁罗凤突然高高将手举起, 我直看见满天缤纷, 四处密林中羽箭如雨点一般射出, 尽朝向惊魂不定的武林同盟群雄的头脸射去。 我马上明白那是唐钰的丛林卫队, 早已在朝阳洞山路两侧的密林中设伏, 此刻山路呈羊肠小道一般, 群雄摩肩接踵地壅塞在其中, 纵有千般本事, 如何施展得开? 再加上箭蔟上皆浸过剧毒, 群雄武功差点的已经惨叫着倒下一大批, 其余人舞着各种兵刃护住要害, 却被逼得连连后退。
转眼见林天南所率群雄已经退到了一个四面光秃皆是巨石的谷中, 见两旁并无丛林, 再无埋伏之险, 心下大安。 林天南冷笑道:“只有一群放暗箭的家伙, 这就是你说的能耐吗?”
阁罗凤冷冷地道:“你看到我真正能耐的时候, 便是你们所有人的死期!”
阁罗凤声音阴恻测的, 群豪听到更是惊疑万分。 只见阁罗凤再度将右手高高举起, 林天南和松月只紧张地留神着。
毫无动静!
阁罗凤脸上一直挂着诡异的笑容, 手却只高举着, 也没有使出绝招气魔焰的架势。
双方对峙了片刻, 松月怒道:“你搞什么……”
但是松月的话音未落, 只听得峡谷中隆隆巨响, 竟是几万担火药毫无征兆地被引爆了!
我眼前一阵凌乱, 峡谷已被烈火吞没。 阁罗凤猛然从腰间拔出弯刀, 大叫道:“大伙儿快上, 看到没死的就补上一刀, 决不容一个人生还!” 我尚未反应过来, 峡谷前后涌出大批拜月教众, 杀声震天地冲入火场, 在火场中到处寻觅断腿残肢的武林人,立时惨叫声不绝于耳。
我又见证了一场血腥的杀戮。
我们在山道旁的一个乱石堆中找到了林天南。 此刻的他早不复昔日不怒自威的丰采, 须发皆被烧得干干净净, 已被炸断了一条左腿, 满身血污, 只是双目仍然喷射着怒火盯着我们。
阁罗凤脸上一片森然, 怒喝道:“我拜月教同你们中原武林原本井水不犯河水, 你身为武林盟主, 不但不约束部下, 反而大兴无名之师—-连同执火使, 被你们害死教中七百多个兄弟, 杀人偿命, 你知道吗?”
林天南双眼直盯着阁罗凤, 怒喝道:“卑鄙小人! 我竟然会中你的诡计!”
阁罗凤冷笑道:“今天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得知你们约战朝阳洞以后我就在这里布置火药, 松月老道对青城山了如指掌, 一定会乘教主同四方神剑决战的时候偷袭上山。 你们只知道我会用火龙拳引爆火药, 我这次就把引线一路拖到山下。 我现身以前已经命令点火, 引线烧到朝阳洞需要一段时间, 我就让唐钰将军放箭分散你们的注意力。 这块地方两边都是秃壁, 你们只当不会有埋伏, 不料我就选在这儿送你们上西天。 教主义薄云天, 比你们中原假仁假义之徒强过百倍, 我就以牙还牙, 是你们自找的!”
林天南被阁罗凤抢得哑口无言, 只狠狠地瞪着我们。
阁罗凤吁了一口气, 问道:“教主, 如何处置林天南?”
我叹道:“给他一个痛快吧!”
阁罗凤凛然点头。
正当此刻, 一阵悠然自得的长吟声从远方传来。 我们不禁好奇地抬头, 却见一个道士的身影正从山路中现身, 腰间系着一只黄绿斑驳的葫芦。
“仙长, 是你……” 我有些意外地叫道, 不禁想起了离开南诏后的那个秋日, 同眼前的醉道士在剑门蜀道的邂逅。
阁罗凤见我们认识, 愣了一下, 当下开口问道:“不知仙长如何称呼?”
我之道醉道士还是会像前番一样对姓名讳莫如深, 不料他开口吟道:“除魔天地间, 唯我酒剑仙……”
酒剑仙…… 我沉吟着, 不禁眉头紧缩。 我知道酒剑仙是李逍遥的授业恩师, 独孤剑圣的师弟, 而今独孤剑圣方才死在我手中, 这却难办了。
“酒剑仙前辈,” 阁罗凤谨慎地问道,“不知大驾光临青城山, 有什么敝教能够效劳的吗?”
酒剑仙看着满目尸横遍野的惨状, 戚然叹道:“贫道有一个不情之请, 能否让贫道带林天南大侠下山。”
我生怕此番酒剑仙若是出手向我寻仇, 我如何对眼前这位仙风道骨的前辈高人动得了手? 听到酒剑仙竟无此意, 心里踏实了不少。
“酒剑仙前辈……”我小心翼翼地道,“蜀山仙剑派是为拜月教所灭……”
酒剑仙漫不经心地报以一笑。
“独孤剑圣前辈也是死在晚辈剑下……”我犹豫道。
酒剑仙突然仰天长笑, 我和阁罗凤面面相觑, 浑然不知所以。
“晚辈对酒剑仙前辈深感歉意……”
酒剑仙笑道:“我虽师出仙剑, 然早已遁出红尘之外, 世间诸般, 已与我无干。 现下拜月教已退强敌, 何必赶尽杀绝……”
我恍然道:“谨遵前辈所言, 晚辈定当从命……”
我目送着酒剑仙扶起已晕死过去的林天南亦步亦趋地走远, 心底浮起一阵感伤。
“人生在世, 譬如朝露……”悠扬的长歌声渐渐远去……
“仙家自解仙家怨, 何堪腥风降人寰……”这是酒剑仙当天送我的偈语, 此时想起, 我不禁唏嘘不已。
“阁罗凤, 将死难者的尸骸好好安葬,”我缓缓地说道,“我们立刻前去南诏。”
我抬眼凝视着西南的方向:“不论公主如何看我这个人, 我也决不会坐视不理。 我们的命运是世代相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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