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奇侠传四【第十章 习剑修仙】
天河微感奇怪:“怎么每个人都问一样的话?连掌门也……”答道:“哦,是爹给我的。”夙瑶继续问道:“这把剑威力如何?近日内可是有些变化?”天河笑道:“想不到掌门你这么厉害,连这都看得出来。这把剑原来还不错,用着蛮顺手的。可是有一天这剑突然发光后,变得力量好大,我都险些控制不住……”
夙瑶默然良久,将剑递还给天河。柳梦璃看出些端倪,疑道:“掌门,莫非……这把剑以前是琼华派的东西?”夙瑶却是不答,对天河道:“此剑不凡,你须小心收好,切勿怠慢,更不可有丝毫损坏!你们如今就算是我琼华派的弟子了,我派素来以剑为尊,炼剑修仙,至天人合一之境。云天河你初入门,便有神兵在手,自然事半功倍,因此更要爱惜此剑。”
此言一出,已是正式宣布了三人拜入门中。众人都是面带喜色,菱纱高兴道:“掌门,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能开始修习仙术呢?”
夙瑶摇了摇头:“你等虽有些修为,但根基不稳,所学甚杂,实是修仙大忌。”顿了顿又道:“我本想让一名玄字辈的长老亲自教授,奈何他在外未归,也只得另觅人选,此人名份上虽是你们的师叔,但规矩礼法不可废,须以师道尊之。你们可都听明白了?”三人齐声应道:“是,谢谢掌门!”
这时,只听殿下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弟子慕容紫英,奉命前来。”天河三人回头一看,来人正是那个两次相助自己,却又表现得十分冷漠的少年剑侠。他走到阶前,向夙瑶躬身下拜道:“参见掌门!”
菱纱吃了一惊,失声道:“是你?!”那少年听见菱纱的声音,心里已明白了大半,却不抬头。夙瑶温言道:“你起来吧,怎么,看来你们似曾相识?”那少年这才站起身来,看了天河三人一眼,微露惊异之色,转身对夙瑶道:“启禀掌门,弟子在山下确曾与他们有过数面之缘……”
夙瑶微微一笑,道:“哦?如此甚好,看来我没有选错人。紫英,这几位初入门的弟子,就由你负责教授。你在同辈弟子中亦算出类拔萃,却从无授徒经验,不如将此当作一种历练吧。”
慕容紫英揖道:“是,弟子定会尽心传授,不辱掌门之命!”夙瑶摆了摆手,淡淡地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余下的事便由紫英安排。”说着转过身去。慕容紫英又是一躬身,退了出去,天河三人跟在后面走了出来。
来到殿外,韩菱纱得意地看着慕容紫英,笑道:“哈哈,刚才紫英你是不是吓了一跳?我们可是凭自己的实力入门的哦~”紫英瞥了她一眼,还是用那种冷淡的声调道:“叫我‘师叔’,不可无礼。”菱纱嘻嘻一笑,调皮地盯着他的眼睛,紫英也淡淡地看着她,脸上既无喜悦,也无不满之情。
天河问道:“那,师叔,你认不认识我爹?他叫云天青,以前也是这儿的人。”他费尽千辛万苦来此修仙,就是为了了解父母当年的事,心想紫英是师叔一辈,应该能知道一点。不料紫英摇了摇头,道:“从未听过此人。你们初入本门,理应专心修行,勿念其他杂事。今日天色已晚,你们稍后便去前山弟子房歇息,不要错过明日早课。”说完便转身离去,竟不再理会三人。
天河有些泄气,叹道:“想不到他也不认识爹……那块玉的事只有问掌门了……”菱纱想起天河与掌门的对话,心里有些疑惑,忙阻止天河道:“慢慢慢,我们才刚来,你可别随便乱问啊,好歹先待上一段时间,搞清楚状况再说。我总觉得这里神神秘秘的,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梦璃道:“不如我们先按师叔所说,回房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做打算也不迟。”天河点头称是。菱纱听见“师叔”两字,笑道:“我说,你们两个,别那么正经八百地喊他‘师叔’好不好。对了,你们看他长着那张冰块脸,年纪又和我们差不多,不觉得很奇怪吗?”
梦璃和天河都摇了摇头,梦璃道:“我……不太在意这个。菱纱,你很在意吗?”菱纱连忙摆手道:“哪里哪里,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我们还是回去休息吧。”
三人回到弟子们居住的剑舞坪,琼华派收徒向来极严,旁边的琼华弟子见今天一日之内竟然连来三人,无不惊诧,纷纷窃窃私语。菱纱和梦璃笑着跟几个女弟子打招呼,正巧璇玑在旁,将三人介绍给大家,众人这才明白。这些弟子入门时大多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有的甚至花了数年时光方得入门,见三人如此轻松地通过试炼,纷纷上前问候,眼中不觉流露出钦慕之情。
天河独自一人来到自己的住房前,还没进去,就听见一阵奇怪的叫声的,似曾相识。天河推门入内,只见阔别多日的勇气此刻正在床头飞舞,见自己进来,向自己连连点头,咿咿呜呜地叫着什么。
天河看见勇气,又惊又喜,刚想说什么,勇气又发出一阵急切的叫声,见天河听不明白,勇气急得满头是汗,不住向床上努嘴。天河低头一看,吃了一惊,只见床上摆着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宝石,或淳朴厚重,或晶莹剔透,发出美丽的光芒,而且这些宝石均是天然生成,从未经过人为雕琢,比起在财神处见到的珠宝,更多了一分自然之气。
天河看得十分惊讶,半晌才在勇气的叫声中回过神来,见它一脸恳切的神色,天河奇道:“这堆东西,和你有关?抱歉,我实在听不懂你的话……”连连挠头,忽地一击掌,喜道:“对了!我去找梦璃,她一定知道你在说什么!”连忙跑出门外,见梦璃和菱纱已经向众人问候完毕,正要回屋,急道:“梦璃,勇气来了,你帮我听听它在说什么好不好?”
梦璃还没来得及答应,菱纱已是大喜:“真的?它在哪里?”天河指了指门里,菱纱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天河和梦璃也跟着走进屋来,见菱纱目不转睛地瞅着飞翔的勇气,满脸都是笑意,勇气见天河进来,仍在对他咿咿地说着什么。梦璃听了听,说道:“云公子,它说你床上的那些宝石,都是它这些天来搜集的,想送给你,希望你不要吃它。”天河笑道:“原来是这样啊,吃它的事我早就忘了,呵呵,我答应不吃它便是。不过,我要这些石头又没用,也不能当饭吃。”
菱纱也笑了,说道:“是啊,宝石送给天河这家伙,实在糟蹋了,他又不懂得欣赏。嘻嘻,还不如送给我呢……”勇气飞了个圈,又呜呜地叫了几声,梦璃道:“云公子,它说,它找到足够的宝石后,这些天来一直悄悄跟着你,它想让你带它一起修炼,教它怎样才能变强。”天河挠了挠头,不解道:“带它一起修炼?可以吗?”菱纱笑道:“那有什么不行?我们就带上它吧!”想到勇气从此以后就能跟着自己三人,心里乐开了花。
不料,梦璃却摇了摇头,低声道:“菱纱,我明白你的想法,只是,人和仙兽的修炼之法颇有不同,是不能在一起修炼的……”说完叹了口气,又道:“菱纱,我知道你喜欢它,不过,如果它想好好修炼,我们还是不要带着它吧,免得耽误了它。”菱纱听了梦璃的话,也是叹了口气,想起当日她在陈州对自己说过的话,又有些惭愧,只好压下自己的喜爱之情,默默点了点头。
勇气听到梦璃的话,也有些难过,哀声叫了两声,想要飞走,却又有些不舍。梦璃转向勇气,柔声道:“你不要伤心,我感觉的到,其实你的灵力很强,只不过潜力还没有发挥出来而已,你不需要羡慕任何人。我想,只要你多加修炼,一定会变成一只强大的仙兽。”菱纱忍住难过,也点点头道:“嗯,梦璃说得对,你要有信心。你现在就这么懂事,以后肯定会很强的。不过,到时候别忘了来看看我们……”
勇气的心情似乎好了些,飞向天河,在他面前兜了好几个圈子,咿咿作声。梦璃道:“它说,它想好了,现在先离开,等到炼成五毒珠,变得强大起来后,再回来报答云公子和我们。”勇气点了点头,不舍地望了三人一眼,振翅飞去。
天河和菱纱目送勇气离去,心中均是不胜怅然,梦璃见两人难过,温言道:“没关系的,我想,以勇气的资质,说不定很快就会修炼完毕,我们以后一定还有机会再见面的。”菱纱轻叹一声,见此时已是夕阳西下,便和梦璃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不久,夜色降临,天河收好那些宝石,躺在床上,心头不觉涌起一件件事情,父母的过去、修仙的未来、掌门的高深莫测、师叔的冷淡,偶尔眼前还闪过勇气那张可爱的脸庞。天河就这样翻来覆去地想着,竟然平生头一次失眠了。他倒也不急着睡,索性走出门外,四处闲逛。
走着走着,忽然看见前方草坪上,蹲着一个身着白色道服的琼华弟子,天河看他身形甚是眼熟,走近一看,竟然是怀朔。天河快步走过去,笑着打招呼道:“哈哈,怀朔,你在做什么?”
怀朔正在聚精会神地盯着什么,突然听到天河一声招呼,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看,等到反应过来,连忙又低下头去,只听他着急道:“哎呀,逃了……”
天河听得莫名其妙,奇道:“逃了?什么东西逃了?”怀朔遗憾道:“唉,我要捉的虫子,被你惊跑了……”说着向天河晃晃手上的虫笼,里面关着一只不住鸣叫的虫子,发出微弱的光芒,道:“就是这个样子的,我守了一个时辰,也才捉到一只。刚才好不容易又发现一只,可惜……”
天河没想到自己的一个不小心害得怀朔白费了不少力气,不觉有些惭愧,看了看怀朔手上的虫子,又有些奇怪道:“这虫子这么瘦,身上没有多少肉,会好吃吗?”怀朔惊异地看他一眼,连连摇头道:“吃?……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要捉来吃。”见天河不解,解释道:“这虫子名叫‘夏鸣’,只有在琼华派中才有,山下是见不到的,近几日璇玑忽然说它们的叫声好听,让我捉几只给她,她要送给紫英师叔。”
天河更加奇怪:“师叔?他要这东西干嘛?”怀朔苦着脸道:“师叔要不要倒没什么,但若是不理璇玑,她一定会每日缠着我,不肯罢休……”天河见他一脸无奈,心想刚才不小心坏了他的事,现在正好帮回这个忙,笑道:“呵呵,那我来帮你吧,我对这个比较在行。捉虫子不能像你刚才那样,你等一下,先把虫笼给我。”说完,接过怀朔的虫笼,打开笼盖,向里面撒了些什么,然后就将虫笼简简单单地平放在草坪上。
不一会,只见草丛中先后钻出三只夏鸣虫,不知是什么原因,三只虫子像是被虫笼吸引一样,纷纷钻进笼中不再出来。这三只夏鸣虫发出的光亮虽不十分明亮,却也将这小小的虫笼装点得像一个小灯笼一样,甚是好看。一旁的怀朔直看得惊讶莫名。天河关好笼盖,将虫笼递还给他,笑道:“好了,这下够了吧?”
怀朔脸上又是惊奇、又是佩服,问道:“敢问,夏鸣虫为何会自己往里钻?”天河笑道:“我在笼子里放了点干花粉,以前在青鸾峰时,我也常常拿这个引虫子,看来对琼华派的虫子一样行啊,呵呵。对了,看你不太会捉的样子,你从小到大都没捉过虫子玩吗?”
怀朔脸上微露惭色,叹道:“惭愧,我幼时在家乡,爹是个私塾先生,管教得甚严,不许我和其他小孩一起玩闹。真想不到,原来捉虫也是一门学问。”天河有些怜悯地道:“什么?连出去玩都不行?唉,你真可怜,想不到你爹比我爹还厉害……”
怀朔谢道:“今天多亏你了,要是没有你帮忙的话,我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凝神闭气守上多久……”突然想起什么,对天河笑道:“对了,今天下午璇玑跟我说,你们三个都入门了,我当时还吓了一大跳,以前门派里还从没有过这么快就入门的弟子……真的要恭喜你们了!”天河呵呵地笑了笑,怀朔又道:“我先回房去了,本门禁止入夜后喧哗和随意外出,我……我是趁房里其他人都睡着了才出来的。那个,你也早点回房吧,我知道你玩心重,耐不住性子,不过今日才刚入门,还是莫要一来就犯错了。”说罢收起虫笼,急匆匆地回房去了。
天河陪怀朔说了这一会话,倦意也涌了上来,回到房中,倒头就睡着了。梦里梦见自己学会了御剑之术,在天上自由自在地飞翔着……
正飞得高兴,忽然感到身旁传来一股巨大的怒气,天河一个激灵,刚要睁开眼睛,只听见床前传来慕容紫英的怒喝声:“云天河,还不快快起床!”
天河连忙坐起来,见紫英一脸怒气,脸色冷得吓人,连忙道:“师叔,我……”话还没说完,便被紫英一顿痛斥:“懒散贪睡,不知进取!知不知道早课时辰已过?!念你初犯,暂不追究,半柱香内洗漱换衣,到剑舞坪中央的练功场来!”
天河被训得抬不起头来,嗫嚅道:“可是,我、我还没吃早饭……”紫英怒道:“不必吃了,五谷都是浊气,一早就要沾染,你修为永远也无法精进!还不快快动身!”说完就气冲冲地走了出去。紫英一走,屋里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些,天河却是不敢怠慢,连忙换上了床头摆着的弟子服饰,胡乱洗了把脸,饭也不敢吃了,急急忙忙地来到了练功场上。
只见菱纱和梦璃早已站在那里,两人也换上了琼华派女弟子的服装,菱纱换了一身紫白相间的短装,梦璃则穿着一件雪白的上衣,远远望去,只见两道倩影立在场中,嬉笑庄重,给本来就很美丽的景色上又平添了几分秀雅之情。
梦璃见天河换了套新装,一下子体面了不少,不像原来一副野人的样子,微笑道:“咦?云公子好像大不一样了,看起来很精神呢。”天河有生以来第一次听人称赞自己外貌,而且竟是出自梦璃这样一个如天仙般美丽的女孩之口,脸上不觉一红,憨笑道:“是吗?呵呵。”
菱纱也在一边笑道:“唔,果然还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不过,你的头发也该整整,还像鸟窝一样,也太不协调了……”天河却像没听见她的话,红着脸,对梦璃有些紧张地道:“梦、梦璃,你穿这样也很好看,像仙女一样。呵呵……”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只是站在一旁傻笑着。
梦璃笑道:“真的吗?谢谢云公子的夸奖。”菱纱有些不满,哼道:“下山没多久,倒学会油嘴滑舌了……”天河这才想起菱纱,见她也是一身新装,挠了挠头道:“其实,菱纱你穿上这身衣服,也蛮漂亮的……”
菱纱微微高兴,嘴上却不饶人,哂道:“哼,看不出,你还知道左右逢源呢……”天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不、不是,菱纱,我说的是真的……”
“够了,你们三个,言之无聊,成何体统!”一声断喝让三人从互相欣赏中回过神来,只见对面的慕容紫英一脸严肃之情。不知怎的,菱纱偏偏不怕他,笑道:“喂,干嘛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说不定啊,你只是长得老成,其实年纪比我还小呢,对吧?小~紫~英~”一边说,一边嘻嘻地笑着。紫英脸上一道怒气闪过,但看见菱纱的笑容,又不知不觉消了下去,肃然对她道:“再说一遍,叫我‘师叔’。还有,不要拿别人名字开玩笑,很不礼貌。”
天河看见紫英的表情,暗暗为菱纱捏了一把汗,连忙转移话题道:“师叔,今天要练什么?会不会学御剑啊?我想学那个!”紫英道:“我自有安排,等下便知。”他环顾众人一眼,徐徐说道:“你们三个,既入琼华派,自当知晓门派中的一些规矩。本派前山乃是所有弟子清修之处,后山思返谷则为弟子思过之所。铸剑所用之‘承天剑台’,位于五灵剑阁上方,剑台后的剑林处则通往禁地,凡我琼华弟子,万万不可靠近,切记!”
菱纱笑问道:“对了,我以前听说过,蜀山仙剑派也是很有名的修仙门派,那除了蜀山、昆仑,是不是还有其他地方也有人修仙呢?”紫英看她一眼,淡然道:“你所问之事,与你入门修行,似乎没有多大关系吧?”菱纱心里有些着急,脸上仍是一副调皮的表情,笑道:“都是修仙,怎会没关系呢?再说,做老师的不就是要替学生解惑?你就说嘛~”
紫英拗不过她,沉吟片刻,徐徐道:“若论到人间仙境,确不止昆仑和蜀山两处。除此之外,颇成气候的,还有十洲三岛、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不过彼此之间也并非都有往来……”菱纱十分惊讶,道:“哇!这么多修仙的地方,一定都藏得很隐秘吧?那我们有没有机会见到呢?”
紫英淡淡地道:“仙境所在,自是不同凡间,但要说它们藏得都很隐蔽,那也未必。能否见到,不在隐蔽与否,而在人的缘分。有缘之人虽居于千里之外,也得一见;无缘之人即使身在仙境之旁,今生也难觅得仙踪……”
天河想起刘得宾的嘱托,问道:“师叔,你知不知道宗炼长老在哪里?我想见见他。”紫英猛地盯向他,语气忽转严厉:“宗炼师公?你找他有什么事?”梦璃连忙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在寿阳见到一个叫刘得宾的铁匠,他说他之前受过宗炼长老的恩惠,托我们上山感谢他老人家……”
紫英目光渐转黯淡,颓然道:“师公……他老人家十几年前就过世了。”三人听了这话,均是一惊,韩菱纱心中更是惊惧交集:“怎么会这样?听刘得宾的话,宗炼长老十几年前也不过刚五十多岁,怎么也会死?除了天河的爹娘,又是一个修了仙也没有长生不老的人,难道、难道修仙的人也不能长寿吗……”两手抓着衣角,担忧地思量着。
柳梦璃问道:“师叔,这是怎么一回事?”紫英叹了口气,悠悠道:“你们可知,世间的妖界,其运行如星辰一般,有其既定的天轨?”
众人惊道:“妖界?!”紫英点头:“妖与人不同,彼此之间并不亲厚,多半单独隐匿于山林之中,只存有兽性冷血。他们一旦聚集群居,必是由十分强大且残暴的妖所统领,实力深不可测,因而它们所在之处也极为凶险。这些分散多处的妖界极难察觉,只有在各处布下八卦灵阵,方能查到妖界所在。我琼华派处于昆仑山巅,本是天地间钟灵毓秀之所,却怎料此地也正是某个妖界运移之天轨,彼此之间每隔十九年,就会有一次最为接近的时候……”
柳梦璃惊道:“那……岂不是……”紫英点了点头,叹道:“不错,十九年前,本派就曾与妖界殊死相搏,我虽未亲身经历,但也耳闻状况是何等惨烈。宗炼师公就是在那场恶战中身负重伤,至死不治……”
菱纱急问道:“那场恶战,结果怎么样?”紫英眼中闪现出愤怒的火焰,道:“妖邪残忍无情,更兼无比狡猾、诡诈百出,那一战,全派弟子死伤过半,连前任掌门也不幸战死。最为可恨的是,听说门派之中,竟有叛徒出现,以致造成重大伤亡……所幸,众弟子视死如归、同仇敌忾,也杀伤了不少妖邪,昆仑山下黎民方得保全……”
梦璃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害怕道:“真想不到,这里竟然有过那样可怕的厮杀,想想都觉得心里好不舒服……”不知为什么,她听紫英说起往事,竟如同亲身经历一般,历历在目,刻骨铭心,不由得又惊又恐,脸色也变得有些白了。
紫英面向三人,正色道:“如今十九年已过,妖界又将再至,掌门所说大事,正在于此。你们几个更应勤加修炼,万万不可懈怠。”
天河疑道:“可是,我听别人说,昆仑山上还有另外七个门派,他们会不会来帮我们?”紫英摇了摇头,道:“与妖界抗衡,有性命之危。其他七派处事各有不同,并非都是除魔卫道之士,与本派也并无同心,恐怕不会来援。”
听了这话,菱纱急道:“那就是说,即使我们打不过,也不用指望援兵了?”紫英见三人脸上微有惧意,舒声道:“你们倒也不必过早担忧,妖界一时半会还不至于降临。一旦来临,你们修为尚浅,若不得已与妖邪短兵相接,当以保护自身性命为先。不可逞强!”
菱纱望了望紫英,脸上露出担心的表情,道:“你要我们保护性命为先,那你呢?难道就要不顾一切冲上去跟妖怪拼命?”紫英长袖一拂,慨然道:“若有所需,自是不计生死!我琼华弟子向以斩妖除魔、护佑苍生为己任,岂有妖邪肆虐之时,反而畏首畏尾、临阵退缩之理?纵然妖邪强大,我辈以命相抗,若是力所不济,有死而已!又岂能眼看妖邪涂炭人间,独自苟活?”
他这一番话朗朗说来,自有一股侠义之气充乎其中,说得气势磅礴,然而话语间又不免带了一份悲壮之情,眼中也露出些许的忧色,显然他自己对能否打败妖邪,也不是十分有底。菱纱听得黯然叹息,天河却是摩拳擦掌道:“干嘛要说这种死来死去的话?妖怪打过来,尽力打败他们就是了,我才不信我们会输!”
紫英颔首赞道:“不错,正要有此气魄!”他平日极少夸人,此刻见天河气势不馁,心里很是欣慰,不由得称赞了一句。又道:“你们才刚刚入门,其实今日本不必跟你们说这些门派旧事,但十九年时限已至,危机迫近,若是觉得心中害怕,可以立即下山去,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不料天河却接着说道:“反正现在没感到杀气,应该也不危险。来都来了,也不用想太多吧?要是以后危险就以后再下山好了。”紫英愕然,既而勃然怒道:“你——!”
梦璃连忙在一边解释:“师叔别介意,云公子他没别的意思,他说话一向就是……”菱纱笑着接道:“嘿嘿,就是呆头呆脑、胡说八道,野人脾气改不了。”
紫英压下怒气,瞪了天河一眼,许久又道:“你们既已入门,接下来我便教授你们本派的入门心法,须知,我琼华派以剑为苍冥间浩然正气,习剑者须明是非、遵礼仪,即便手中无剑,心中也要存有慧剑……”随即将派中基本的习剑口诀和御剑之术传授给了三人。
转眼间一个时辰过去,紫英教授完毕,见三人已基本将口诀记熟,道:“你们三个才刚入门,进境不会太快,先在此练习,把口诀融会贯通。我有事待办,最多两个时辰便会回来。你们在此等候,不要乱走!”说完,轻轻一跃,背后长剑弹出,踏在脚下,飘然飞去。只见一道白影划过,倏忽不见,迅捷之极。
天河看得一脸羡慕之色,叹道:“师叔太厉害了,唉,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练到他那个水平……”菱纱“嗤”了一声,不屑道:“笨~紫英刚才说的,不就有你最想学的御剑术吗?自己练练不就知道了?”她直呼紫英名字,一点师徒之间的敬畏感都没有,与其说是她不尊敬紫英,不如说是她根本没把紫英当作高高在上的师父,而是当作一个同辈间的朋友吧。
天河挠头道:“是吗?呵呵,那就好、那就好……”一边傻笑,一边默念紫英刚才教给自己的口诀。菱纱也在一旁练习,不一会,只听她笑道:“哈,这也不很难嘛~我好像已经能飞了耶。”踩着紫英留给他们练习用的长剑在地面上飘来飘去,正得意间,回头一看,竟不见了天河,惊道:“咦?喂,野人,你上哪去了?”
唰的一声,天河一下子飞回她眼前,跳到地上,笑道:“哈哈,真好玩,我刚才在上面绕了几圈,看你和梦璃都变得好小!”菱纱吃了一惊,没想到这野人学得这么快,转眼之间,飞得比自己还好,奇道:“奇怪,你学仙术那么差劲,学御剑却学得飞快?”天河也有点不解道:“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脑子里背着口诀,想着想着就突然飞起来了。”
菱纱白他一眼,心里暗道:“真不知道,你这野人是怎么搞的,说精不精,说傻不傻……”抬眼看向梦璃,只见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脸上露出少有的忧色,菱纱问道:“梦璃,你练好了吗?”梦璃微微点头,仍是一脸忧郁,菱纱关心地问道:“梦璃,你怎么了?脸色怪怪的,是身体不舒服吗?”
梦璃摇了摇头,用十分犹豫的语气说道:“不,我没不舒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直想着妖界的事……真是奇怪……不过云公子说得对,没发生的,多想也没用,大概是我自己太放不开了……”
韩菱纱笑着劝道:“别想啦,大家难得学会御剑,今天就把烦恼都抛开,开开心心地玩一场!怎么样?”见梦璃有些犹豫,看了看日头,又道:“离两个时辰还早呢,我们到外面去玩一圈,早点回来,紫英一定不会发现的!走啦走啦!”好说歹说,终于劝得两人同意。三人向门口走去,刚要出门,正遇上当值的明尘,他拦住三人道:“各位师弟师妹,请留步!”
菱纱看了看两旁,见门口只有他一个人,心里一松,她知道明尘为人最是老实,容易糊弄,笑道:“咦,又要留步?难道这里不许人随便进,也不许人随便出去吗?”说着向他做了个鬼脸。明尘脸上微微一红,忙道:“韩师妹有所不知,你们刚刚入门,资历尚浅,若要下山,须得奉了师长之命——”
还没说完,菱纱便嘻嘻笑道:“哦~那就没问题了,正是紫~英~师~叔~让我们去山下办事呢。”明尘微微一愣,自言自语道:“想不到,师叔行事当真不拘一格,竟会差入门才一天的弟子下山办事……”又听菱纱笑问道:“怎么样,能不能出去?”明尘忙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如此多有冒犯了,师弟师妹请多加小心。”连忙让开路,放三人出去。
天河三人走出门外,菱纱庆幸道:“想不到这里规矩这么多,嘻嘻,幸好我刚才急中生智。”梦璃摇了摇头,有些不安道:“我们私自下山已经是有违门规,刚刚还说是师叔之命,我担心……”菱纱笑道:“不用担心啦,先玩再说!我们早点回来,不让紫英知道不就行了?”
梦璃还是有些担心:“可是……”天河也劝道:“梦璃,一起走嘛,少了你就玩得不开心了……”梦璃看了看天河期望的表情,终于点了点头:“好吧,云公子,梦璃知道了……”天河和菱纱都是十分高兴,天河笑道:“那我们快走吧!最好飞去附近山里,好久没打猎,我手都痒了!”
菱纱刮刮脸蛋,嘲笑道:“谁信,只怕不是手痒,是肚子里的馋虫在闹~”梦璃道:“从陈州飞到这来时,我见播仙镇东南烟尘无尽,似乎十分广阔,不如我们就去那里看看?”菱纱拍手道:“好啊,就这么说定了!”三人都有心试试新学的御剑之术,各自闭目念咒,果然都飞了起来。三人中梦璃飞得最快,飞在最前面给三人带路,天河次之,菱纱飞得最慢,心里十分着急,想赶上天河,却又快不起来,自己反而摇摇晃晃地落在最后。天河见状,怕她发生危险,放慢速度,陪着菱纱一道飞行,有意无意地让她抢在自己前面。菱纱却没觉察,以为自己的御剑的水平好了起来,不由得十分高兴。
不久,只见下方地面上烟尘滚滚,三人飞低一看,只见地上尽是沙砾,一条沟壑横跨其中。菱纱道:“看样子,这里原本有条河,后来水都干了,才会变成这样。”想不到飞了半天,只来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不由有些后悔。
梦璃道:“嗯,这里应该就是沙漠……不过,我刚才好像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人家的样子……”菱纱奇道:“真的?沙漠里还有人?”一下子起了好奇心,笑道:“那我们快去看看吧!”
三人继续向前飞去,没过多久,只见眼前沙地中,隐约出现了一个破落的村庄。三人落到地上,只见地上孤零零地立着几棵枯死的老树,枝干已经完全光秃,被毒辣的阳光晒出了道道裂纹。又见地上几口水井的井架经久不用,已然腐朽,显然,这里的井水早已干涸。没有水,在沙漠之中无疑是最大的威胁,村里虽有不少房舍,大多数却是门户大开、空无一人,想必许多人家忍受不了断水的威胁,早已逃离了这里。
菱纱见眼前一片凄凉景象,不禁哀叹道:“想不到,这里离播仙镇不过数十里,差别却是这么大……”还没回过神来,只听梦璃惊道:“那里、那里有人在喊,让我们救救他!”手指远处的一间房屋,神色极为惊恐。天河、菱纱吃了一惊,天河侧耳倾听,没听到呼喊声,疑道:“啊?有吗?”菱纱却等不及,向着那间房就冲了过去,转眼间就进了屋子。
天河和梦璃跟在后面,还没进屋,就听见里面传来菱纱的愤怒声:“你在做什么?快住手!”一个女声颤抖道:“不,我、没……”菱纱怒道:“什么没有!我明明看见的!那么小的孩子和你有深仇大恨吗?你居然想把他活活掐死!”
听到这里,天河和梦璃大惊失色,连忙推门进来,只见一个青年少妇站在床边,床上放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菱纱拦在床前,死死地护住床上的婴儿。见此情景,梦璃急道:“这位大嫂,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能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啊!”菱纱更是连声怒斥,那少妇一脸痛苦之色,无力地辩解着:“不、不是,我、我也不想的……”声音细微,立时便淹没在众人的谴责声中。
正在这时,一个白发老者听见众人的大声斥责,走进屋来。他见到这情形,也是一惊,随即痛心地对那少妇说道:“天呐!乌兰,我是听见声音才进来的,没想到你……你竟然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乌兰悲痛地捂住脸,以近乎嘶哑的声音哽咽道:“村长,我、我只要还有一点办法,又怎能狠下心来……这孩子毕竟是我的骨血啊!”
梦璃三人愣了,三人做梦也不敢相信,面前这少妇要杀害的,竟是她自己的孩子!虎毒尚不食子,这少妇竟能狠下这份心,然而听她话语之中,对此却又是无比的心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梦璃脱口而出:“他、他是你的小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连自己的孩子都要杀?!若不是、若不是幼儿灵力极强,令我听见他的求救……”身体微微颤抖,不敢想象,如果刚才自己一个不小心没有听见,会是什么结果……
只听乌兰喃喃说道:“我又有什么办法,这孩子的姐姐,生下来以后连一岁都不到就死了……水实在太少,食物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往后,让我眼睁睁看着他活不下去,倒不如、不如……”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村长叹了口气,沉重而又满含痛意地责备道:“乌兰,我知道你自从丈夫和女儿病死之后,一直很伤心,但再怎么苦,都要熬过去啊!这世上能够带走人性命的,只有天上的神,你要是真的那样做了,死后连灵魂都不能得到神的宽恕的!”
乌兰全身颤抖,泪水从指缝涔涔而下,悲声道:“村长……我、我该怎么办……”
天河解下身上的水袋和干粮,大声道:“你不是说没有水也没有食物吗?我身上的这些都可以给你。”菱纱也接着道:“还有我和梦璃的!这些够不够?千万不能再干傻事了!”乌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好心的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颤声道:“谢谢……谢谢你们……”小心翼翼地接过水袋和干粮,如同捧着自己和孩子的性命一样,许久才放下来,脸上神情如同临刑前突获大赦的犯人,尽是感激和难以置信之情。
柳梦璃轻轻抱起床上的婴儿,送到乌兰怀里,柔声道:“别担心,这个孩子的意志力很强,一定会健健康康地长大,成为一个出色的男子汉。”乌兰接过孩子,满脸惭愧和后怕,微声道:“谢谢你们,特别是你……如果不是你们,我真要后悔一辈子了……”
旁边的村长见三人热情相助,也上前感谢,他眼神不太好使,拉着天河的袖子和他说了许多话,突然发现了什么,惊道:“这身装扮……天呐!你们是仙山上神的仆人!太好了!”
天河没听明白,疑道:“神的仆人?不是啊,我们是——”话还没说完,村长便急切地恳求道:“你们能不能帮村子里的人向神祷告,让月牙河再恢复从前的样子?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拽着天河的袖子不肯放开。天河不知道怎么回答,一时不知所措。柳梦璃走上前去,温言问道:“村长,能告诉我们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不错,我也很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