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奇侠传四【第十七章 居巢反目 上】
天河四人黯然飞回琼华派,刚到山门口,只见守门的弟子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韩菱纱。派中一大群人呼呼拉拉地走了过来,天河看去,大多是派中“明”字辈的修道弟子,看上去都是一脸不满和厌恶之情。只有怀朔、璇玑等少数几个熟悉的同辈夹杂在其中,满脸焦急,嘴里在不断地解释着什么。璇玑看到紫英,急忙飞奔过来喊道:“师叔!不好了、不好了!”
紫英问道:“你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璇玑尚未回答,一个黄衫弟子已怒气冲冲地说道:“师叔,你还不知道吗?!这韩菱纱在入门前是个偷东西的贼!有人已经认出她来了!”
菱纱微微一愣,脸上只是苦笑。紫英听得悚然一惊,喝道:“明桓,你们听谁说的?可有真凭实据?!”明桓怒道:“这是上次从寿阳回来的怀安师兄告诉我们的,想不到我们琼华派堂堂修仙大派,居然混进了一个贼!”
怀朔急道:“明桓师兄,这中间恐怕有误会,上次我和璇玑师妹去寿阳除妖,恰巧遇见他们三个也在那里帮忙铲除妖孽,菱纱师妹也在其中,他们都是好人,怎么可能是什么贼?”话没说完,身旁一个叫明靖的弟子大声道:“那有什么假的,怀安师兄说了,他在城外亲眼见过这女贼的通缉画像,跟那个韩菱纱长得一模一样,不是她还是谁?师叔,我们琼华派收徒甚严,怎能允许这种身份的人混在其中?!”
怀朔急得搓手道:“你们、你们……”只听身旁众人纷纷斥责喝骂起来,他本就不擅长言辞,此时情急之下,双拳难敌四手,一张嘴怎辩得过数十人?紫英听得眉头紧皱,心中怒气升腾,偏生这些弟子一个个说得理直气壮,叫喊声越来越高:“我们琼华派里哪能容得下这种小贼,刚才怀安师兄已去禀报掌门,请掌门将这个女贼逐出门墙!”“现在逐下山去说不定都为时已晚!谁知道本派有没有丢过什么?”“前天我兜里的五两碎银子无缘无故就不见了,说不定就是这个女贼下的手!”
守门的明尘听不下去了,替菱纱辩解道:“我这几天一直负责守门,前天一整天菱纱师妹根本就和紫英师叔一起去了外面,怎可能是她做的?”但他的声音立刻就淹没在众人的叫骂数落声中,只听众人说的越来越多,越来越琐碎,有些竟牵扯到了好几年前的失窃案,也不管有没有可能,一股脑都说了出来。只听一个弟子高声骂道:“这女贼好不要脸,自己干这下五流的行当,居然还有脸来我们这里修仙——”
唰的一声,云天河左手已提住了那人衣领,右手狠狠一拳击在那人腹部,那人痛呼一声,倒着飞出去半丈远,躺在地上高声惨叫。云天河满脸怒火,神威凛凛地立在那里,瞪视众人:“你们,谁还敢骂菱纱?”
这下子众人倒是不骂韩菱纱了,话语中的矛头纷纷转向了云天河:“这野小子和那女贼一伙,也不是个好东西!”“你算那路货色?敢在琼华派撒野?”“连师兄都敢打,你懂不懂规矩?”然而骂归骂,那份气势却馁了下去,不但无人敢再上前一步,反而纷纷后退,有些人嘴里一边骂,一边偷偷地溜走了,想是方才骂菱纱骂得太过分,生怕天河下一个就找自己动手。
慕容紫英怒喝一声:“都给我退开!”刚才被打的弟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指着天河大怒道:“紫英师叔,你看他如此嚣张——”紫英怒喝道:“够了!闭嘴!既然你们将此事禀报了掌门,便该由掌门定夺!现在通通给我回去!”众弟子先失了气势,又畏于紫英积威,不敢再说,嘴里狠狠地嘟囔几句,才悻悻离去,只余下怀朔、璇玑两人。
璇玑气道:“紫英师叔,师兄他们太过份了……”怀朔也苦道:“师叔,我和璇玑师妹一直阻止,可他们还是要去找掌门……”
紫英叹了口气:“璇玑,你与怀朔也先回去吧,此事我自会去求见掌门……”璇玑急道:“紫英师叔,让我跟你一起去吧!”紫英摇了摇头,怀朔劝道:“璇玑,听师叔的话吧,你去了,也不一定能帮上忙。”璇玑满脸不甘,但见紫英神色坚决,也只好点点头,跟怀朔走了。
那边天河、梦璃在一边安慰菱纱,天河大声道:“菱纱,你别理那些人胡说八道!他们再敢乱说,有一个我就揍一个!”
菱纱轻声道:“天河,你冷静点……别把大家都得罪了,像你爹一样……”天河怒道:“我不管!无论是谁,我不能让他欺负你!”
柳梦璃温言劝道:“菱纱,别管他们。那些人根本什么都不明白,只是一派胡言……”菱纱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丝微笑:“谢谢你们,我不在意的。一想到炎帝神农洞的事,心里就难过得不得了,和那一比,这些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紫英缓步走过来,微声问道:“菱纱,你以前……真的是……?”天河急了,大声道:“紫英,菱纱是好人!你不知道,那天她在陈州——”
菱纱轻轻向他摆了摆手,两眼直视着紫英,反问道:“……是什么?紫英,如果我真的是贼,你会怎样?也要看不起我吗?”
紫英微微摇了摇头,声音里充满了迷茫:“我……我不知道,偷窃虽是品行不端,但或许你有你的理由……”
菱纱的脸上忽然重新绽放出笑颜,高兴地说道:“哈哈,有你这句话,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你放心,我啊,只是拿死人的钱财去接济一下活着的人,伤天害理的事情是绝对不做的,更看不上琼华派的什么书本刀剑。”
紫英长吐一口气,肃然道:“走!我们去琼华宫找掌门,请她宽待此事!”菱纱有些犹豫地摇摇头:“不用了吧?我不想去……”紫英坚决地道:“不行!你如果想继续修行,此事一定要妥善处理,还有天河打人的事,我们势必得见掌门一面。”
菱纱叹了口气,见天河等人都望着自己,点了点头:“好吧,我们这就去见掌门。”
众人来到琼华宫门前,紫英向门前的虚邑施礼道:“我有事要见掌门,还请通报。” 虚邑道:“紫英师兄,掌门有命,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琼华宫,你们还是请回吧。”
紫英问道:“不知何事如此慎重?”虚邑摇头:“掌门只说有要事待办,不能打扰,或许半日,或许一日。你们要是急着见掌门,不妨先在外面等一等。”
紫英叹道:“知道了,多谢。”回头对众人道:“实在不巧,我们且在这里等一等吧。”
此时已是日薄西山,众人腹中饥饿,天河回房拿了些干粮分给众人,四人蹲坐在琼华宫前的草坪上,只觉心里的感觉和口中的干粮一样,分外没有滋味。转眼间红日落去,明月高悬,琼华宫中仍没传来半点消息。今夜正是月圆之夜,天河望着那银盘一般的存在,突发奇想,说道:“你们看,月亮好大,像个饼……”
菱纱微微一笑:“什么饼,难道你又肚子饿了?”天河挠挠头:“是啊,今晚的饭吃的实在没胃口……”
紫英看了看天,向他们道:“回去吧,你们也累了一天了,该休息休息了。已经这么晚了,看来掌门今天是不会见我们了,不如明日一早我再来求见……”
天河忽然转过头来看着他:“紫英……你觉得,在山上很快乐吗?”
紫英默然良久,叹道:“菱纱也问过我一样的话,我的回答还是不变。求仙问道、斩妖除魔,乃是我一生所向往,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又怎会不快乐?”可这次的回答中,却分明多了几分苦涩之意,他自己也不愿掩饰。
天河道:“可是,修仙好像就是些心法口诀,无聊透了,要想行侠仗义,更是不修仙也能做,干嘛不能过以前那种自由自在的日子呢?”
紫英喃喃道:“这并非如此……”天河又道:“我之前总想不通,既然御剑这么好玩,为什么爹来了之后又要走?可一路上看了许多事,如今我算明白了……像是琴姬离开了自己最重要的人,去山上做剑仙,可是她一点也不开心;炎帝神农洞的那对姐妹,更是很惨很惨……我这才知道,原来修仙并不是那么好的事,它也会让人伤心、要人性命的……”
紫英心中一惊,猛地断喝:“不对!你怎能以偏概全?”天河愣了一愣,道:“可能我比较笨吧,只能想成这样。可我真的觉得,修仙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紫英叹息不语,菱纱也道:“我也觉得,仙山上和自己想象的差好多啊,长生之法一点着落都没有,我们是不是该去其他的修仙门派看看?这里不但没有一个不老不死的仙人,还跟山下一样,有许多让人开心不起来,不,是更不开心的事……”瞥天河一眼:“喂,不要乱说话好不好,什么因为笨才这么想,那你的意思是我和你一样笨?”天河连忙摇头。
紫英转向梦璃:“梦璃,你也是这么想吗?”
梦璃轻轻点头:“我?我原本就是想要出门游历,并不在乎修不修仙,只要和云公子他们一起,去哪里也是一样的……”看着紫英,面上略带歉意,却很坚定地道:“琼华派确实很强大,但注重的并非菱纱所求的长生之道。既然云公子不想再待在这里,梦璃也不会想留下。”
天河笑道:“想不到我们三个想到一起去了!那就这么定了,帮完大哥之后,我们一起下山吧!”
紫英长叹一声:“天河?”天河看着他,安慰道:“紫英,你别担心,我们就先住在山下,万一那个什么妖界打过来了,还能帮到你!”
紫英摇了摇头:“我哪里是担心这个?妖界实力之强,光凭你们几人又能对战局造成多少影响?我不过是……”菱纱灿然一笑:“嘻嘻,我知道了,小紫英是舍不得我们,对吧?”紫英被她说中心事,向来一板一眼的脸上也不由涌起一丝潮红,叹了口气,许久道:“你们如此来去匆匆,可确实……想清楚了?”
菱纱点点头,郑重地对他道:“紫英,你听我说……如果修仙是你觉得最快乐的事,那你就一直一直地坚持下去。而我、天河,还有梦璃,我们也要去找其它更想做的事。以前,我因为一些事情,偶尔会很消沉很难过,自从认识你们,想了很多,不少事反而豁然开朗了。也许,最重要的不是周围的人和物,而是一个人自己的心境吧。”
说到这里,菱纱轻轻笑了笑,调皮地向他说道:“紫英,你可要答应我,即使我们都下山了,你也要过得开开心心,做一个最厉害的剑侠~还有啊,要是哪天剑侠变成了剑仙,可一定要来看看我们啊,不许忘了大家哟!”
天河也笑道:“对!到时候你来看我们,我请你吃好吃的烤猪,哈哈~”
紫英缓缓站起,身后是一轮皎洁的圆月,一字一顿地郑重说道:“好,我答应你们……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天河三人也站了起来,四个人的手叠在了一起。
“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巢湖上空水汽蒸腾,连天也是雾蒙蒙的,菱纱向下看了看,笑道:“紫英,我们到了吧?”紫英点了点头,就在这巢湖边上,他第一次与菱纱和天河相见,此时故地重游,双方心中都是一番感慨。
四人落到地上,只听见前面芦苇丛中有人喊道:“喂!醒醒!你快醒醒啊!”众人过去一看,只见一个渔民打扮的中年男子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身旁一人着急地边喊边推他。
菱纱走上前去,问道:“喂,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人一抬头,陡然间望见菱纱、梦璃容貌服饰,惊得张大了嘴:“哇!仙女?!”
菱纱忍住笑,问道:“什么仙女,你快告诉我们,这个人是不是溺水了?”那人急道:“他、他这不是溺水,是被湖里的水妖害了!”
慕容紫英眉头一皱,问道:“水妖?那水妖现在何处?!”那人苦着脸,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以前我们在湖里打渔,从来都是太太平平,这段日子却总有人失踪,没过几日就被发现昏倒在岸边,肯定是被水妖害的……”
他们说着话时,柳梦璃轻轻挥了挥手,一团蓝色香雾自袖间散发出来,笼罩在那昏迷之人的脸上,旁边那人看的吃惊:“仙女,你……”正诧异间,那渔民缓缓醒了过来,嘴里含糊道:“唔……妖怪……”
旁边那人十分兴奋,急忙扶他坐起身来,高兴道:“老张,你总算醒了,你失踪了整整一天,家里人都急坏了!”
紫英向那渔民问道:“请问,你可还记得是如何遇见妖怪的?”那渔民恍恍惚惚地答道:“我……我记不太清了……昨天,我刚把船划到百翎洲边上,就被大漩涡卷了进去……船毁了……水下好像有很多长相吓人的妖怪……后来……后来我就醒了……”
菱纱听得皱眉道:“我以前只听说过,巢湖的百翎洲上住着奇怪的大鸟,倒不知这里的水下有妖怪……难道,和那个遗迹有关?”
天河问道:“菱纱,什么遗迹?”菱纱道:“我听过一个传说,据说巢湖边曾有一个小国,因为触怒了神明,被罚整个国家都沉入湖底,不过那是很久以前,大概是殷商时候的事情了,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若是真的,这一类的古迹,要是年月久了,风水生变,倒最容易成为精怪盘踞的地方……”
紫英沉声道:“不管真假,我们都要过去一探!若真有妖物盘踞在此,实在是一大祸害!”那两人吃了一惊,齐声道:“仙人……你们是、是要去除妖?”
紫英点点头,舒声道:“二位快些离开吧,相烦传告众人,此地恐怕有妖孽作祟,不宜再到这湖上行船。”那渔民连连谢道:“是、是,多谢仙人救命之恩。”两人急匆匆地转身走了。
四人施展御剑术,向湖面上搜索过去,果然看见湖中央的百翎洲四周,有着四五个巨大的漩涡缓缓转动,看来这些天渔民们失踪之事,就是这些漩涡造成的,只不知这些漩涡是天然生成,还是妖怪蓄意制造,用来危害世人。
四人落到百翎洲上,望着平平湖面,天河挠头道:“怎么办,我们就这样等着,妖怪会不会自己上来?”菱纱无奈道:“谁知道,总不能直接跳下去吧——”
紫英点了点头:“不错,我们正是要潜入水中一探究竟。”见众人惊讶神色,微笑道:“你们三个勿要慌张,我会传你们琼华派水息之法,在水中也可以行动自如。”说着将口诀传给了三人。天河默背几遍,还是有点犹豫地道:“紫英,这、这行吗?我以前一点水都没沾过……”
紫英微笑不语,当先向水中走去,天河三人将信将疑地跟在后面。进入水中,三人只觉周身似乎被一层结界所包裹,不但在水中呼吸顺畅,身上也没感到半点压力,连衣衫都没有湿上一湿,不由得又惊又奇。四人“走”到最近的一处漩涡处,顺着水流之力,直潜下去。
没过片刻,四人已经落到了水底,放眼四周,想不到这巢湖底部,居然别有洞天。四面都是些石砌的高殿大屋,户檐之间雕饰典雅奇特,隐有古意,那些石屋数量众多,排列有序,竟将这原本空无一物的湖底装点得如同一个小小村镇。远处像是市集的建筑中,妖怪们的说话谈笑声遥遥传来,热闹之极。
菱纱望着眼前的一尊巨鼎,惊叹道:“这是青铜鼎……这里、这里果然就是殷商居巢国的遗迹啊!”天河笑道:“居巢国?我看这都是妖怪,该叫妖怪国才对,呵呵~”走上去摸摸看看,心中不胜轻松。
紫英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哼道:“果不出我所料!此间妖气重重,果然是妖孽聚集之地!”长剑在腰间不住弹动,发出轻微的鸣响。柳梦璃看着他,心中有些难过,轻声道:“紫英,你先把剑收起来,好吗?我看这些妖并没有恶意……”
紫英断然道:“妖本身即是恶,难道还会存有善念不成?”他这话说的十分大声,天河听得愣了愣道:“紫英,不能这么说吧,像是之前在女萝岩遇到的那几只,不就——”
紫英疑惑地看着他:“寿阳女萝岩?你也曾去过那里?”天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又听紫英愤然道:“那里的妖孽伤害过往客商,死有余辜!又有什么善念?”
菱纱见紫英脸色不善,急忙转开话题:“啊,那个,紫英你说,居巢国里会不会藏着鲲鳞呢?”紫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梦璃想了想道:“嗯,我觉得有可能,毕竟这里也是灵气汇聚之地,应该会有些非同寻常的东西……”
菱纱看了看紫英,轻声道:“那,紫英……不如你留下,我们先去打探打探吧?”又小声解释道:“我看,现在就跟这儿的妖翻脸,恐怕不太好……”
紫英坚决地摇摇头:“不必,我跟你们一起去!我们此行是深入妖类巢穴,绝不可掉以轻心,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安全!”菱纱叹了口气:“好吧。不过,紫英,不到万不得已,我们别和这里的妖起冲突,好吗?”
紫英皱了皱眉头,终于还是微微地点了点头,轻叹道:“我明白你的顾虑,只是那些受苦的渔民又当如何……”
四人向妖类聚居的地方慢慢走去,一路上看见的水底奇景,都是众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但是四人为刚才不太愉快的对话所影响,看到什么都是索然无味,也不多说一句话。正走着,柳梦璃忽然惊喜地叫道:“云公子、菱纱,你们快看,那不是……”
只见前面路上,五只像小猫一样的小动物缓缓向四人爬来,可不正是槐米它们!菱纱欣喜地跑了过去:“槐米,是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槐米五个也看到了他们,槐枝抬起头,高兴地叫了两声:“喵喵~你们怎么会来居巢国?”柳梦璃高兴道:“槐枝,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
们,真是太好了,你们——”
突然,身旁槐米脸色巨变,尖声喝道:“槐枝,快退后!”
槐枝奇道:“喵?老大?”槐米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快过来!你没看见那个人吗?!就是他杀了爹和娘!”两只淡蓝色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慕容紫英!
槐枝一惊退后,瞅着紫英,也是愤怒地高叫道:“对!是他,就是他!把爹和娘都害死了!”叫声之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五只槐妖恨恨地盯着慕容紫英,它们幼小的面庞上闪现出的对紫英的无比仇恨,竟让天河三人一见之下,忍不住浑身一颤。
紫英冷笑一声:“我道是谁?原来是女萝岩的妖孽,我两度探查,没想到竟还有漏网之鱼!”菱纱急道:“紫英,你听我说——”紫英不理她的说话,沉声喝道:“也好!今日我就在此斩草除根!”铮的一声,长剑已然握在手中!
紫英剑尖一挺,方要出手,一个身形陡然挡在面前,天河满脸焦急,大声道:“紫英,住手!”紫英一愣,眉头再度皱起,缓缓道:“……天河,你是什么意思?”
天河大声说道:“槐米它们是朋友!是我们大家的朋友!”紫英哼了一声,嘴角浮起一丝轻蔑:“朋友?可笑!人与妖岂能做朋友?!”直视着天河双眼,用更加强硬的语气说道:“这些妖孽曾于女萝岩伤人,如今又潜伏在湖底,伺机拖人溺水,如此恶行累累,你竟然还要回护它们?!”
天河身后槐米怒声高叫道:“喵!你胡说!是那些人自己不小心掉进漩涡里,才不是我们害的,我和其他妖还好心把他们推上岸!”紫英脸上是一副不屑的冷笑:“妖会救人?当真是一派胡言!”
梦璃心中着急难过,语音仍是十分柔和动听,劝道:“紫英,上天有好生之德,它们尚且年幼——”紫英冷然打断了她:“就算它们年幼无识,长大之后一样要去害人,如何能留!”
槐米悲愤地叫道:“喵喵!我们从来没有害过人!是人害我们、从来都只有人来害我们!”槐枝等都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爹……娘……”它们这些天在居巢国过得无忧无虑,心情本已渐渐好转起来,不料今日与仇人狭路相见,心底的伤口再一次被撕开,种种悲哀伤痛愤怨仇恨交织在一起,哭得比当日更凄惨三分,天河三人听得也不禁动容,心里也感到十分悲伤。
菱纱大声问道:“紫英,那天你看见道闰他们,那个女子也是妖类,你并没管她,为什么今天就非杀了槐米它们不可?”
紫英一皱眉,朗声道:“那天的事关系到别派,我不便插手,饶是如此,我事后已有些后悔……今日这些妖孽本来就是我铲除未尽的,所幸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让它们再撞在我手上,岂有放过之理?”
天河表情沉重,诚恳地说道:“紫英,你听我说,人为了填饱肚子,为了保护自己,杀死其他动物、甚至是杀妖怪也没什么,可是槐米它们又没做错事,就算它们的爹娘伤过寿阳城的人,那跟它们也是两回事,怎么能无缘无故把它们杀了!”
紫英冷然道:“此刻不除去它们,若是待它们日后强大起来,危害世间,岂不追悔莫及?”说罢仍要上前。天河死死地挡住他,愤声道:“要是让你在这里痛下杀手,我才真要后悔!”
紫英怒喝道:“你让开!”天河大声回敬:“不可能!”两人目光灼灼对视,几乎要擦出火花来。霎时间,场上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菱纱也抢到紫英面前,大声道:“紫英,你冷静一下!”
紫英微微一愣,菱纱叹了口气,问道:“紫英,为什么你认为妖都是恶的,人都是善的?难道就没有例外?就像道闰的妻子,她是妖,可那又怎么样?她从来都没害过人,还救过人,难道她就不比那个狐仙好?世上的恶人更是千千万万,就像狐仙那样的家伙,为什么你对他都能手下留情,却口口声声一定要取槐米它们的性命?”她越说越是激动,两眼直视着紫英双目,似要把这番话通过眼睛刻印到他的心里。
紫英身体微微颤抖,震惊地看着菱纱:“菱纱!怎么连你也……”忽然高声道:“菱纱、天河,那晚就在这巢湖边上,若非我及时赶到,你们二人只怕早已成了妖孽爪下亡魂;今日这的妖孽危害过往渔家,也是你们亲眼所见。妖孽害人如此,你们怎么敌友不辨,反而帮着妖孽来与我为难?!”
菱纱黯然摇头:“紫英,我已经说过了,人有善恶,妖难道就没有?为什么你还是要不分青红皂白,见妖就杀?这跟胡乱杀人,又有什么区别?”
紫英气得一挥袖子,见柳梦璃也走了上来,怒道:“你们,都要拦我?!”梦璃涩声道:“紫英……”
紫英蓦地仰天长笑,恨声道:“好、好!看来只有我一人最是奇怪!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你们在此,我不必硬来,就此别过!”双脚一蹬湖底岩石,身子飘然而起,天河三人只见一道白影直上,向着水面去了。
菱纱低声叹道:“紫英……”梦璃轻轻摇了摇头,见天河一脸难受,劝道:“云公子,你也别太难过了……”
天河低下头,小声地对槐米他们道:“对不起,紫英他、他是我的朋友,就算你们说要报仇,我也会阻止……”
槐米叫道:“喵!你是你,他是他!朋友还是朋友,仇人还是仇人!”槐枝点点头:“老大说的对,我们现在还小,长大以后要靠自己去报仇!”
菱纱叹了口气:“朋友……仇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槐米问道:“喵,你们几个,为什么要来居巢国?”
梦璃叹道:“我们本来是想来这里查清楚近日妖怪伤人的事,而且我们还要找一种叫作‘鲲鳞’的东西……你们呢?你们又怎会住在这里?”
槐枝高兴地道:“喵~老大带我们离开女萝岩之后,遇到其他好心的妖,就告诉我们可以来这儿。这边的妖很多,但是大家都很好,不会随便伤人的,我们之间关系相处的都很和睦……”梦璃点点头道:“那就好,离开女萝岩之后,我常常担心你们。现在看到你们都平安无事,终于可以放心了。”
槐米突然问道:“喵,你们说的鲲鳞,是不是一种大鱼的鳞片?”天河点头道:“是啊!槐米,你怎么知道?”
槐米叫道:“喵!我听居巢国的长老说起过,我帮你们去问他!你们跟我来!”说着带着几个弟弟向前跑去,它们几个样子长得可爱,跑的却是不快。花了半个时辰,才领着众人来到了一间巨大的石屋前:“喵,长老就住在这个房间里面,我和弟弟们进去问问他!”
柳梦璃微有惭色,轻声道:“……这样,真的可以吗?上次还送给我们土灵珠……”槐米重重点了点头:“喵!我说了,朋友是朋友,仇人是仇人,朋友有困难,一定要帮!”说完便跑进屋去了。
梦璃望着它们的背影,感动道:“谢谢你们,我的朋友……”菱纱一脸感慨,叹道:“它们……都是这样善良,和人没有分别,为什么,紫英他就是不能明白呢?”梦璃轻声道:“我想,总有一天,紫英他会想明白的……”
云天河呆呆地望着远处,满脸不解与无奈。
一盏茶时间过去,槐米和槐花跑了出来,喘着粗气,菱纱关心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长老也不知道鲲鳞的下落?”
槐米和槐花只是喘气,天河三人脸上怅然,梦璃叹道:“没关系的,别难过,最多我们再去其他地方找就是了……”话还没说完,槐实、槐角和槐枝慢吞吞地爬了出来,三人背上负着一对深蓝色的鳞片,足有扇子大小,菱纱又惊又喜道:“这个、这个就是鲲鳞了?”
槐米喘了口气,点头道:“喵,长老说,他很感激你们帮过妖,很少会有人对妖这么好,他愿意把自己搜集的鲲鳞送给你们,作为报答……这个东西寒气好重,要不是长老在上面施了法,我们根本拿不了。不过这东西好沉,我们五个轮流抬才把它抬出来……”
梦璃谢道:“槐米,辛苦你们了!还有,谢谢你们的长老!”槐米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点着急地道:“不过,喵,长老还说……他说和你们一起来的那个人太危险了,喵,所以他也不欢迎你们留下,请你们快点离开居巢国……”五只槐妖恋恋不舍地看着梦璃三人,梦璃叹道:“槐米……你是在替我们难过吗?”
槐米有些遗憾地点点头,梦璃轻声道:“这也没什么的,长老他愿意帮忙,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菱纱点头道:“对啊,而且长老虽然让我们赶快走,但也没有强行驱赶,说不定下回我们偷偷溜进来找你玩,他也会睁只眼闭只眼的。”说完嘻嘻一笑。
槐米满怀希望地道:“喵~那你们一定要再来哦……”梦璃轻声叹道:“嗯……不过有件事我还是不明白,槐米,你说湖里的妖不会伤人,那些人是自己溺水的,可是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么多人溺水呢?”
槐米道:“喵,那是因为湖上多了好多漩涡,船划到附近就会被卷走。”菱纱奇道:“这就怪了,我以前来过巢湖附近,那个时候没听说有这些漩涡啊……”槐米道:“喵,我听长老说,这就像月亮和潮汐的道理,因为有个巨大的岛从巢湖上空飞过,湖面才会变成这样,过段日子就能恢复以前的样子了。”
“巨大的岛……?”梦璃的头脑中闪过一丝异样。
菱纱谢道:“原来是这样,槐米,我们还有事要走了,这次多谢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大家再来看你们。”三人不舍地望它们几眼,见它们眼中留恋神情,又是十分不忍,踟蹰许久,终于狠下心来转身离去,背后传来槐妖们难过的叫声。
三人回到巢湖边上,菱纱看着天河,关心地问道:“天河,你怎么了?刚才就闷闷不乐的,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是不是还在想紫英的事?”
天河忽然道:“菱纱,你告诉我,刚才那样,就叫作‘吵架’吗?”
菱纱默然不语,天河难过道:“我听说,吵过架的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说话了……可是,在我心里还是把紫英当成朋友……虽然他想杀槐米它们,我很生气……”
梦璃劝道:“云公子,你别想太多了,我们说的是对的,紫英说不定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过两天就会明白过来了……”菱纱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可是、可是我心里也很慌得很,等一下回到琼华派,万一见到紫英,我都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
梦璃轻叹道:“至少,我们先回琼华派去吧。一直在这里难过,也没办法和紫英和好啊……”天河无奈地点了点头:“……梦璃你说的对,我们走吧。”
三人满腹心事地回到琼华派,守门的明尘见三人气色不好,顺嘴问道:“云师弟,你们干嘛去了?脸色这么难看~”
天河闷闷的,一言不发。明尘讨了个没趣,又向菱纱说道:“韩师妹,上次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其实啊,我们都觉得师妹肯定不是那样的人,其他人也未免太疑神疑鬼了!”
菱纱微笑道:“明尘师兄,谢谢你了。对了,你有没有看见紫英?”明尘道:“师叔?有啊有啊,一个时辰前我看到他御剑回来,不过那个时候师叔的表情真可怕,从来没见他那么生气的样子,吓得其他弟子都不敢靠近……”
菱纱心里一沉,又问道:“那现在呢?紫英他在哪里?”明尘道:“这个啊,掌门突然把长老和一些弟子都召了去,好像有什么大事要说,师叔他也去了。”叹了口气,暗自感叹:“唉,我得到什么时候才能有资格参与这种大事,整天守门巡夜的,都快无聊死了……”
菱纱对天河和梦璃道:“我看,我们还是先去找玄霄吧。”梦璃点点头,天河沉默片刻,忽然说道:“菱纱、梦璃,让我一个人去好吗?我心里不太舒坦,想单独和大哥说说话……”
菱纱两人听他话音中难受之意不减,心中也是十分难过,轻轻点了点头。梦璃轻声道:“好吧,云公子你自己去吧。我跟菱纱去问问,发生了什么大事。”天河神色黯然,一个人悄悄向禁地走去。
菱纱和梦璃往琼华宫方向走去,想去问问参与会议的弟子。菱纱走着走着,忽然不见了身边的梦璃。她一惊转头,只见梦璃又一次蹲坐在离自己好几丈远的地上,双手抱着头,神情痛苦之极。
菱纱大惊失色:“梦璃,你怎么了?”梦璃忽然站起身来,抱着头向远处奔去,菱纱焦急地喊道:“梦璃,你干什么?快回来!”拔腿去追,不料梦璃跑得飞快,菱纱只见她身影一闪,转瞬间便消失在琼华派林立的房舍后不见了。
第十八章:梦璃伤别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禁地冰室中的寂静,玄霄睁开双眼,望着面前的天河,诧异道:“天河,你怎么了?……看上去如此气息混乱、神色不定,究竟出了什么事?”
天河默然不语,玄霄微微一惊,脸上变色:“这个样子……莫非是因为修炼凝冰诀,寒气侵入经络所致?”
天河摇了摇头:“大哥,我身体没事,好得很……”玄霄舒了口气:“嗯,那就好。看来你的体质的确非同一般,实在令人惊讶……既然无恙,为何你的气息如此混乱?”天河难受地低着头,两道眉毛几乎挤到了一起,低声问道:“大哥,你以前……和别人吵过架吗?是和自己很要好的朋友……”
玄霄吃惊道:“为何突然有此一问?”天河难过道:“我和紫英……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跟他都很生对方的气,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变回以前那样……”
玄霄浓眉一挑:“慕容紫英?那定是他的不对了!”天河喃喃道:“虽然,我觉得自己没有错,可是对紫英说了那些话,又觉得很后悔……我这人不大会说话,有时事情越搞越糟……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玄霄叹了口气,悠悠道:“人既有七情六欲,彼此相处,发生争执乃是寻常之事,不过只要今生今世还能见面,就一定有挽回的余地……”神情忽转黯淡,脸上蒙了一层灰色,长叹道:“……最怕的却是两人就此分别,从今往后天各一方,直至老死也难再见,就算想求得对方的原谅,也永远没有机会了……”
天河见玄霄神色,低声问道:“大哥,你以前……遇到过这种事吗?”玄霄颓然地点点头,神色中尽是悔意:“……以前年少气盛,曾经伤了一个人的心,等到许久之后冷静下来,才明白大错已成……想当年我和她何等亲密,一时意气之争,竟使得我俩天各一方,再难相见……”
天河急问道:“那,你破冰出来以后,可以再去找那个人吗?”玄霄口唇翕动,缓缓地吐出三个字:“……她死了……”天河听得失色,惊道:“她……”
玄霄黯然长叹道:“阴阳两隔,人鬼殊途,任你有多高的修为、多大的能耐,都是无济于事……天道茫茫,六界轮回,昨是今非,一切枉然。除非时光能够倒流,否则也只有在梦中,才能与她一见……”神情之中,又多了几分怀念之色。
天河听得默然叹息,玄霄看着他,又叹了口气道:“所以,你与慕容紫英之事,虽是令人难过,毕竟你们二人还有许多机会见面,倒不必如此沮丧。与其茫然无措,还不如鼓足勇气与他说上几句话,或许事情会有意想不到的转机。”
天河点点头,他也从心底不愿失去紫英这个朋友,听玄霄一番开导,心情舒畅了一些,道:“谢谢你,大哥!我明白了,下山之前,一定再去找紫英一趟,好好地跟他说上两句!”
玄霄疑道:“下山?”天河摸着头,有些遗憾地道:“嗯,大哥,我不打算继续待在琼华派了,今天是最后一次来禁地。菱纱、梦璃他们也是,今天我也是来向大哥告别的。”
玄霄问道:“怎么?是夙瑶逐你们下山?!”语气中微有怒意,天河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是我自己不喜欢这里。”脸上略有些失望,又道:“以前我住在青鸾峰上,还以为天底下所有的地方都一个样,后来菱纱告诉我,山下和山上完全不同,我觉得新鲜好玩,又想打听爹和娘的事,就高高兴兴地跟她跑了出来。本来一路上也挺不错,但是进了琼华派,我有点讨厌这里的人……当然不是大哥你,也不是紫英,而是其他弟子,他们骂菱纱是小贼,还想把她赶下山,我实在很生气……”
玄霄俊眼之中,目光忽然一暗:“这么说来,你要走,却是为了那个姑娘?”天河挠了挠头道:“那倒也不全是,反正我待在琼华派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再说,要帮大哥找的三件寒器也全找到了,这才是我最挂心的,现在总算有个交代。既然这件事已经办完,我也就不想再多留了……”
玄霄神色大震,声音因惊喜而略微颤抖:“什么,三件至阴至寒之物都已找全?!”天河从怀中取出梭罗果和鲲鳞,高兴道:“是啊,大哥你看我,进来的时候脑子里一团乱,竟然忘了跟你说。你看!这就是长老说的另外两样东西,梭罗果和鲲鳞,加上上次拿到的光纪寒图,总算找齐了!”
玄霄的眼中全是激动,大声道:“好、好!我等这一日,已等了太久太久!天河,你帮了大哥很多!帮了琼华派很多!”激动地说完这些,又轻叹一声,问道:“天河,若是大哥希望你留下,你也不愿吗?”
天河有些为难地看着大哥,终于还是回绝道:“大哥,这里真的不是我喜欢的地方,你破冰以后要是想见我,就来山下播仙镇吧,”玄霄叹道:“如此说来,你下山的心意已决,大哥再多说,也是无用了……”
天河小声道:“大哥,对不起……”玄霄淡然一笑:“无妨,人各有志,岂能相强。”看着天河,朗声道:“妖界之事你不必过于担心,我有凝冰诀护体,再收融三寒器之力,往昔修为定能毫无顾忌地施展,其他小妖都不足为虑,唯一要注意的只有那妖界之主……”
天河问道:“妖界之主?我听紫英说过,上届掌门就是被它所杀,是吗?”玄霄叹道:“不错,虽然我当年另有他事分心,并未亲眼所见,却也对此事刻骨铭心。当年我师父,前代掌门太清真人与那妖物缠斗,他老人家修为高深,竟也不敌身死……有当年亲眼观战的弟子说,妖界之主身法诡秘,如幻影飘忽,一招一式尽是俐落狠毒,绝非易与之辈……”忽然清啸一声,眉间一股勃勃英气流转不绝,昂然说道:“不过现下我破冰而出,以我今日之力,若与那妖界之主相抗衡,也未必会居于下风!只不过……”望向天河,问道:“天河,大哥尚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否答应?”
天河道:“什么事?大哥你尽管说。”玄霄望着他身后的望舒剑,道:“你身上的望舒剑可否借我一用?羲和、望舒原是一对配剑,我运功破冰,除去三寒器之外,还需双剑的阴阳之力配合。”
天河笑道:“原来是这个啊,大哥尽管拿去,反正这本来就是琼华派的东西,与其留给那个小气掌门,不如留给你比较好。”从身上解下望舒剑,和羲和剑并排插在冰柱上。玄霄俊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之色,叹道:“天河,你助我良多,玄霄永志难忘。日后有机会,必会报答你今日恩情……”
天河不好意思地道:“大哥你这是说什么……我们都是兄弟了,帮你是应该的吧?”玄霄口中喃喃叹道:“是啊,兄弟……你且走吧,此地玄冰非一时半刻能够破除,而我运功定会波及四周,你若不走,恐怕会误伤到你。”
天河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忽然转过身来,不舍地道:“大哥,你从禁地出来以后,要是我已经不在琼华派了,千万别忘了来山下看看我。”
玄霄闭上双目:“我相信,你我缘分不会如此之浅……”听着天河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禁地之外,忽地张开双眼,望着石室屋顶,长啸道:“十九年的遗憾、十九年的遗憾!我玄霄自当为前人所不能为之事,否则人生一世,还有何意义!”
石室顶部挂着的的冰凌冰柱纷纷断折,叮叮咚咚地掉落在地上,伴随着这清脆的响声,一个惊天动地的声音回荡在禁地中:
“玄、霄、誓、灭、妖、界!!!”
天河走出禁地,只见剑林一角,一袭蓝影隐隐约约地闪动了一下,心中一惊,脱口而出:“谁?”话一出口,心里暗悔自己鲁莽,这来往禁地之事极犯门中忌讳,自己这么一喊,若是被人发现,可大是不好解释。但转念一想,反正自己三人马上就要下山了,也没什么好怕的,再抬眼看去时,那道身影已然消失不见了。
天河略感奇怪,但也没多想什么,径自回到了房间。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身琼华派服装,整洁倒是整洁,美观却也美观,但也透着一分说不出的拘束感,叹了口气:“算了,既然打算走了,这身衣服干脆换下来,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虽然料子软软的,有点舍不得……”又换上了从青鸾峰一直穿下来的布袄,又冲着镜子里看了一眼,憨憨地笑了。
在房中睡到半夜,不知何时,床前忽然响起了低低的啜泣声,一股幽香淡淡地弥漫在房中,天河模糊道:“唔……这个香气……”恍恍惚惚地坐了起来。
昏暗的灯火旁,一个穿着长裙的少女悄然站立,用衣袖半遮着面庞,好像在擦着眼泪,香肩抖动不停,心里的种种难过之情,不言自明。她见天河醒来,转过头去,轻声道:“对不起,云公子,我不是有意吵醒你的……”
天河看不清她的容貌,看她这一身装束,一开始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这时听她语音,突然反应过来,惊喜道:“梦璃,是你?你这身打扮……哈哈!我们俩想到一块去了,都不肯再穿琼华派的衣服。”他高兴之下,竟全没注意到梦璃话语之中那份伤感。
梦璃悲声道:“云公子……”天河这时才觉出梦璃的情绪有些不对,着急地问道:“梦璃,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吗?!”
梦璃低头垂泪,只是不语,天河急道:“怎么了,是不是派里有人找你和菱纱的麻烦?是因为上次的事吗?梦璃你说话啊,我、我绝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他突然见到梦璃这一副伤心神情,心中大急,登时想到上次和众弟子的冲突,又气又悔,又是不安。
柳梦璃忽然抬起头来,还挂着泪痕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幽幽道:“云公子,你喜欢梦璃吗?”
天河被问得目瞪口呆,一时张口结舌:“我、我……这个……喜、喜欢啊……你怎么、怎么突然问这个……”脸上又发烫起来,梦璃凄婉的一笑,絮絮地轻声说道:“今天,我终于知道了……那团影子、那个岛,还有那些脑子里一直闪现的身影……这就是我的宿命,躲也躲不过……我的心里好乱,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该走了……可我舍不得许多人……尤其是云公子……我告诉自己,只见云公子最后一面,见了就走……可是,来了以后,我还是想和云公子说上几句话,哪怕一句也好……打扰了云公子,对不起……”
天河听得莫名其妙,急道:“什么宿命?什么舍不得很多人?什么该走了?梦璃你、到底怎么了?”梦璃啜泣着摇了摇头,轻声问道:“云公子,你……真的喜欢梦璃吗?”
天河心中不胜惊奇:“梦璃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总问这个、这个……我的心又跳得好快……”红着脸,道:“喜欢……还分真的假的?”
梦璃轻叹一声:“云公子……你还记不记得在须臾幻境的酒仙翁那里……云公子听不懂仙翁说的话……如今呢……云公子明白了吗?明白我说的又是什么?”天河心如鹿撞,此时已是满头大汗,磕磕巴巴地道:“我、我还是不太明白……只是……每次单独和你在一起,好像总是很紧张……气、气都有些不顺……”
梦璃黯然道:“是吗……真是对不起……”眼中泪光闪烁起来,天河看得心急,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梦璃你、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很好看,对我又很好……我大概像菱纱说的,是个傻瓜,所以搞不清对着你该说什么……你平时教了我很多东西,我学的越多,越觉得……我还是好多事都不懂……你又聪明,又好看……我们两个真是差太多了……”他越说越是紧张,连气都不顺起来,头脑里一片空白,只得干笑道:“对、对不起,我刚才都是胡言乱语的……梦璃你、你别介意,我、我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呢……哈、哈哈,真有意思……”
灯火一晃,天河还在尴尬地干笑着,一个温软的身子已扑到了他的怀里,轻轻地颤动着。天河只觉头脑中轰的一声,全身的热血似乎都涌到了头上,眼前一阵晕眩,两只手呆呆地摆在两边,全身上下一动也不能动,过了许久,才惊道:“梦梦梦、梦璃!!!你、我——!!!”
柳梦璃紧紧地抱着天河,眼中泪水滚滚而下,哭得梨花带雨,悲声道:“云公子,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你曾经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我好后悔,总以为相处的时间还很多,总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想着、看着……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云公子说,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云公子,你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从小到大我从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能相处得如此开心……很谢谢你说要保护我,可惜一切都是这么短暂……我终于能体会琴姬姐姐的心情,人和人的缘分真是注定的,上天要收回的时候,一时一刻都不会多等……”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只余下呜咽的抽泣声,泪水将天河的衣衫打湿了一片。
天河不明白梦璃究竟是怎么了,手足无措,眼中也急得要掉下泪来:“梦璃,你、你怎么哭了?!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门外忽传来菱纱的喊声:“天河你在吗?我听其他弟子说,不得了了——”
菱纱抢进门来,看见梦璃,惊道:“梦璃,你怎么在——”忽然见到梦璃紧紧抱着天河,睁大了眼睛,失声道:“你们——?”
梦璃凄凉地摇了摇头,轻声道:“云公子……对不起,我……你多保重,梦璃会将你永远放在心里记着……永远永远记着……”忽地放开天河,以袖掩面,掉头向门外跑去。天河神情痴痴的,任她放开,两眼直直地望着她跑远,身子仍是怔怔地站在那里,过了好半天,猛地一摇头,才反应过来,急喊道:“梦璃!”眼前哪还有她的影子?
菱纱看得惊讶不已,脸上神情极为复杂,问道:“天河,你们这是……怎么一回事?”天河急得摇头道:“我、我也不知道啊……”
菱纱气道:“你装傻啊?梦璃她抱着你,然后又哭着跑了出去……快说,你、你是不是欺负她了?”语气中带着三分焦躁,天河急道:“没有啊,我真的不知道!感觉梦璃她不太对劲,说话怪怪的……我现在就去找她,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咣当一声,一个圆圆的东西从桌上滚落了下来,天河一见之下,吓了一大跳:“爹、爹的香炉!”急忙小心翼翼地捡起来,刚想放好,耳边响声不绝,只见整个房间震动不止,橱柜上摆放着的细小物品,纷纷震落了下来,滚得满地都是。天河惊道:“这房子、房子怎么会动?!”
菱纱满脸焦急和不安,道:“不是房子,是整个昆仑山在震动啊!大概真像其他弟子说的那样,妖界已经出现了!”天河听得一惊,忽然全身一震,惊叫道:“不好,我要出去追梦璃,妖界来了,万一她遇到危险怎么办!”菱纱道:“对,你快……”话没说完,突然头脑中一阵晕眩,眼前景物一晃,咚的一声,摔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天河大惊失色,刚才那一下突如其来,来不及出手相扶,急忙将她横抱起来,放到床上,连声急唤道:“菱纱、菱纱!你怎么了?!”心念数转,终究还是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摸了摸菱纱的头,只觉她身体奇冷,如同在冰水中浸泡了一样,心中惊骇莫名,再略一检查,所幸刚才摔的那一下,身上并没磕破,一时间也不敢乱动,只是急声呼唤着菱纱的名字。
过了小半会,菱纱悠悠吐出一口气,两眼微微睁开,天河喜道:“菱纱!你醒了?”菱纱轻声道:“我、我昏倒了吗?刚才有一瞬间,突然全身的力气都没了……”
天河急道:“我这就去找琼华派的大夫,不,我还是先去找紫英,让他来看看是怎么回事!”菱纱轻轻摇摇头,微声道:“不用了,我躺一会就没事了……对了,你有没有找到梦璃?”天河满脸担忧之色:“没有,我还没有去。你这个样子,我不敢离开。你怎么样?身体还难受吗?”望着菱纱苍白脸色,心中陡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全身不禁颤抖了一下。
菱纱担忧梦璃安危,强撑着想要坐起,身上却是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只能着急地道:“什么,你没去找梦璃?那你快点、快点去找她呀……妖界来了,外面说不定很危险的!”天河急道:“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你这个样子,我不能丢下你!”
菱纱强作轻松之状,摇头道:“我没事的……最近几个月常常头晕,一时半会儿又不会怎样,我都习惯了……你快先去找梦璃吧,我在这儿等你们回来……”见天河仍在犹豫,急道:“唉,你快去吧,不用担心我……妖怪、妖怪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马上就杀到屋子里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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