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奇侠传四【第二十四章 曲散香离】
身上好累、又好冷,全身的骨头好像都散了架……眼前的景象一点点变得模糊起来……
我的病,又犯了吗?……
不,我不能倒下,天河他们已经见到玄霄了,也许很快就能结束这场战争了,梦璃和她的族人也能平安生活下去……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分了他们的心……
可是,我的身子好没力气,我快站不住了……我好没用……
“菱纱!菱纱!”好熟悉的声音,是梦璃?
韩菱纱轻睁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梦璃那张虽然沾染了些许风尘,却依旧秀美绝伦的面庞,只是,她看上去好忧伤,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难过的表情……为什么?是因为自己吗?
“菱纱,你终于醒了!”梦璃的声音中带了些许欣悦,可脸上的神情,还是止不住的难过。菱纱向四周看去,只见自己正躺在一张紫晶制成的床上,身下松松软软的,像是垫了什么东西,梦璃就站在床前,关心地看着自己。菱纱缓缓坐了起来,轻轻晃了晃胳膊,还好,体力好像已恢复了小半,全身也不像先前那么冷了。她向梦璃笑了笑,道:“真对不住你们,刚才,我的病,好像又犯了……玄霄他们答应中止这场琼华派和妖界的争斗了吧?”
梦璃眼中泪光闪烁,轻轻点了点头。菱纱松了一口气,见梦璃神情,有些奇怪,转头看到房间中只有自已和梦璃两人,不觉问道:“天河呢?还有紫英,他们在哪里?”
梦璃轻声道:“大家都还在幻瞑界,紫英去处理怀朔的后事了,他说要把尸体火化了,将骨灰带回怀朔的故乡……至于云公子……”语音渐转悲恸,凄然道:“菱纱,你体内的冰寒之气很重,他方才一直在运功替你驱寒,好不容易见你有些起色之后,就让我把你送到这里休息,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站着,一句话也不说……”
天河默默地站在一块巨大的紫晶石前,紫晶上倒映出一张痛苦得近乎扭曲的面容。他紧紧地攥着从玄霄那里得到的水灵珠,掌心的伤口又一次破裂开来。
大哥,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宁肯害了菱纱、宁肯让我们兄弟情绝也要飞升?为什么?!
如果飞升的牺牲品是我,我不会说什么的,我爹娘当年欠你的情分,害你被冰封十九年的过错,都由我来偿还就是!可你这么做要害的人,是菱纱、菱纱啊!她欠了你什么,你又有什么权力伤害她?!
青鸾峰……石沉溪洞……望舒剑……琼华派……禁地……玄霄……菱纱,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菱纱的脸上竟是一副平静淡然的神情,轻轻地笑了笑:“傻瓜,他真是个傻瓜……”
梦璃悲伤道:“菱纱,你的身体……”菱纱抿了抿嘴唇,轻声道:“没事的,别担心我,我刚才不是都告诉你了,我们韩家人注定都是短命的,所以对生死之事,已经看的开了。虽然,临到自己头上,还是有点难过,但是真的没什么……”手扶着梦璃,站起身来,小声道:“好梦璃,带我去看看天河吧,我不希望他因为我,一直难受下去……”
梦璃苦涩地点了点头,搀扶着她,向门外走去。刚出房门,菱纱一眼便望见了大厅中那个悲伤的背影,见他苦楚神情,心中感到一丝难言的痛意,轻轻摆脱梦璃的搀扶,高声喊道:“喂,天~河~”
天河垂首而立,如同泥塑木雕般站在那里,菱纱微微一愣,又提高了几分音调喊道:“天河!”见天河仍是一动不动,菱纱眉头一皱,火气上来,蹬蹬蹬跑到他背后,狠狠地痛击一拳:“云——天——河!!”
天河痛得一咧嘴,转过身来,看见菱纱怒气冲冲地站在自己面前,全身微微一颤:“菱纱……好痛啊!”菱纱狠狠瞪他一眼,怒道:“怕痛就应该早点回答我!叫你那么多声都不答应,真没礼貌!”
天河呆怔地看着她,见她不悦神情,想勉强笑笑,脸上却是哀痛不胜,哪里能挤出半点笑意?菱纱盯着他的脸庞,秀眉颦起,哼了一声,生气地道:“干什么一脸哀怨的样子,我长得有这么不堪入目吗?!哼,我在其他人面前好歹也是人见人爱,可是遇上你这野人,总是一肚子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很爱生气呢,真是……”
天河伤痛难抑,低声嗫嚅道:“菱纱,我、我对不起你……”菱纱快语打断了他:“有什么对不起的?望舒剑的事,梦璃都跟我说了,最初的原因还不是我自己?我要是不进你爹娘的墓去,不就什么事都没了?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一副苦瓜脸干什么!”她轻松地摆着手,脸上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仿佛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天河心痛如绞,悲声道:“不,如果那天我没把剑交给玄霄,如果我不去帮他找那三件寒器,如果我一开始就没有入琼华派……事情又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又怎么会病得这么重,受这么多的痛苦?!是我、是我害了你!我真没用!还说要保护你,让你活得长长久久,结果什么都做不到!我……”心中悔恨翻涌,痛苦地摇着头,那双明亮的眸子中,泪水滚来滚去,泫然欲滴。
菱纱看着他悲伤之情,轻轻摇了摇头,眼圈也有些红了,轻声道:“你啊,平时不想事情,一想事情脑子就打结……告诉你吧,天河,人根本改变不了所谓的命。你听说过吗?每个人的命运总是按既定的方向在前进,即使你改变了过程,也改不了结果……”
天河面色猛地一震,直直地望着菱纱双眼,口唇微张,心中对菱纱的这番话纵有千万种想法,却是说不出来一个字。菱纱的目光没有闪躲,平静地注视着他,轻轻道:“天河,你也许以为,要是你没有遇见我,没有去昆仑山就好了,但是,我们可能会以另外的方式相遇吧?你可能还想,要是你不帮玄霄就好了,但或许我会很想帮他,我们还是会去找三寒器……人的命运就是这个样子,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以前我也很相信呢,所以我不信邪,一直在找可以令人长生的法子,我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能胜过这个所谓的天命……直到在鬼界遇见伯父,我才明白,原来人可以做的努力是那样微小,人不能胜天,这是很平常的啊……”
天河头脑中隆隆作响,菱纱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那般真实、又那般沉重,沉重得好像心头的数千钧巨石,压碎了梦想,压灭了希望,直将自己的所有信念在一瞬间一齐压干榨尽。可他不相信、不愿相信!“不、不是这样的……”
菱纱苦笑了一下,摇摇头道:“好啦!不管是哪样的,反正我也没指望真能说服你这颗木鱼脑袋。但是至少……你不要像现在这样好不好?你啊,怎么说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可不想看见好朋友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得我自己都好累……”说着说着,脸上渐渐泛起了红晕,“天河,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说是吧?不管我还能活多久,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永远永远都是……”心神一阵恍惚,忽然回忆起了两人在封神陵里的一幕幕,淡红的面颊上浮现出一抹幸福的微笑。
她低着头,轻声絮絮地说完这些话,顿了片刻,抬眼看去,却见天河仍然木然地站在身前,失神的双眼呆呆地看着自己,交织着伤痛与悔怨的神情僵在脸上。菱纱有些羞赧,又有些生气,哼道:“喂!人家难得下定决心讲这么恶心的话,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真不给面子……”
话没说完,身子忽然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倾,被天河紧紧地抱在怀里。菱纱微微一惊,俏脸绯红,却没有动弹,将头轻轻地靠在天河坚实的肩膀上,两条手臂也轻轻回抱在他身上,一颗芳心尽被缱绻的情丝缠绕,生命中所有的伤痛都蓦然间消失散尽,只余下刻骨铭心的幸福。
如果一生一世都能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天河两只手紧紧地抱着她,仿佛一松手,菱纱就会离自己而去,两滴清亮的泪珠无声地滴在菱纱背上,努力压低了声音,不让菱纱听到自己的抽泣:“菱纱……你说的对,我们当然是……”
菱纱微笑着闭上了眼睛,柔声道:“天河……你可还记得?我说过,想找个像青鸾峰那样的地方隐居,过不理世事的日子。不如……等琼华派的事了结之后,我再去看过族人,我们就回青鸾峰吧,要是你想的话,也叫上梦璃、紫英……我希望,不管自己还能活多久,半年、几个月、几十天都没有关系,只要大家开开心心地在一起,不要想伤心的事……”
天河心痛地大声道:“菱纱,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去找玄霄,就算拼了命,也要把望舒剑抢回来,不能让他再害你了!我一定能拿回望舒剑,让你好好地活下去!我一定能的!”菱纱靠着他起伏不定的胸膛,感到他的心跳的是那么快、那么急,眼中也微微泛起了泪光,嗔道:“傻瓜,我都说了,你不用太勉强……”勉强笑了一笑,轻抚着天河后背,小声道:“其实,这样就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柳梦璃怔怔地站在大厅门口,眼望着远处紧紧相拥的两人,陡然间鼻子一酸,大滴大滴的眼泪从面颊上滚落下来。
忽然,旁边递来一方洁白的帕巾,梦璃一怔,轻轻转过头来,只见奚仲立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袍袖委地,气度渊沉,两眼直视着自己,目光中略有喟叹之意。
梦璃望他一眼,低下头去。奚仲轻声道:“少主,这是你落在卧室中的手帕。”梦璃茫然接过来,擦了擦眼睛,奚仲叹道:“少主,我们妖是没有眼泪的,只是少主在人界生活了太久,也染上了他们的情感。婵幽大人不喜欢少主用这些从人界带来的东西,便是不希望少主留恋旧日情怀,凡事当以幻瞑界利益为重。末将本以为少主回来这些日子,已经淡忘了这些……”
梦璃凄然地摇摇头,低声道:“将军,我知道娘的意思,可是,我就是做不到……”奚仲叹了口气,道:“少主,仪式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婵幽大人请您即刻到幻瞑宫去。”
梦璃黯然点了点头,沉重地道:“我知道了,将军,您稍等一下,我这就去。”勉强止住泪水,擦干脸上的泪痕,缓缓地向天河两人走去。身后奚仲一声轻叹,深深看着她的背影。
那边菱纱紧紧地靠在天河怀中,正情怀激荡时,眼前忽然瞥见梦璃的身影,心里没来由的一慌,身体急忙用力一挣,脱开了天河的拥抱,小退一步。天河一怔,转眼间也看见离二人只有数步远的梦璃,连忙尴尬地收回手来,两人脸上都是羞得通红,不敢正视梦璃面容。
梦璃忧伤地望了望菱纱,又望了望天河,轻声说道:“云公子、菱纱,我娘在刚才结界被破时遭受重创,身体越来越虚弱了,她要我现在就接替她担任幻瞑界之主……你们陪我去参加这个仪式吧,我也派人去喊紫英了,我希望,那个时刻来临时,我的朋友都能在身边……”
天河和菱纱脸上都是一惊,天河呆了一呆,心中恍然若失,脱口问道:“梦璃,你做了妖界的主人,那……跟以前会有不一样吗?”
梦璃痴痴地望着天河的脸,神情中尽是苦涩,过了许久,才幽幽地道:“我还是我,不一样的是其他事情吧……”扭过头去,轻声道:“你们……随我一起去幻瞑宫吧。”
幻瞑宫中,婵幽俨然安坐在殿中宝座上,扬首直视前方,威严之势丝毫不减,然而面容中却终究显现出了一份难以掩饰的疲倦和虚弱感。宫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梦璃微低着头,走到母亲身前,低声道:“娘,我来了……”
婵幽点了点头,奚仲上前施礼道:“婵幽大人,您的身体如何了?”婵幽一摆手:“无妨。”说话间,慕容紫英也已前来,与天河两人站在一起。婵幽淡淡地扫了三人一眼,朗声道:“你们三个,都过来吧。”
三人闻言,走到婵幽身前丈余处站定。婵幽目光在三人面上扫视良久,脸上微露出一丝赞悦之意,徐徐说道:“虽然我一向厌恶人类,但不管怎么说,今日之事,我都要谢谢你们几个,感谢你们在琼华派攻进来时,对我族施以援手。”
天河等人每次见到婵幽,面对着这传说中的妖界之主那份慑人的威势,都是不自觉地感到一分惧意,此刻听她向自己致谢,心下不由得轻松了许多。天河憨然一笑,道:“呵呵,这也没什么啦,这件事本来就是琼华派做的不对,我们又是梦璃的朋友,当然应该帮忙了。”
婵幽微微摇头,叹口气道:“你们不必过谦,若没有你们,我族今日只怕已尽数丧命在琼华派的剑下,如今我代表梦貘一族诚心感谢你们,绝非矫情,但是……”面色微沉,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郑重地道:“我还是不赞成人与妖交朋友,幻瞑界也非你们人类久呆之地。如今事情已了,我本想立刻将你们送回人间,但璃儿她希望你们待到仪式之后……”平静地看了梦璃一眼,缓缓道:“所以,你们之间若有什么话,便趁此机会说完吧。”
梦璃眼圈通红,不舍地看着天河,天河听了婵幽的话,又见梦璃如此神情,心中一片慌乱,急问道:“说完?为什么?”婵幽望着他,肃然道:“璃儿她即将继承幻瞑界主人之位,而你们,则会被送回人间,恐怕日后再无会面之期了。”
天河脸色巨变,他和菱纱等人费尽千辛万苦,险死还生,方才来到妖界,与梦璃重逢。万万想不到众人相聚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却又不得不再次分离,而且竟是永诀!菱纱和紫英刚才听着婵幽的那些话语,已隐隐约约猜到这层意思,只是心里总还或多或少存着一丝幻想,不愿相信这是真的,然而此刻婵幽终于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众人,两人看着梦璃,脸上都是说不出的凄楚。宫殿中一片寂静,天河直直地望着梦璃,这一天一夜中发生了太多让人感伤的事情,头脑中一片模糊,真如身在幻梦之中一般,他面容颤抖,悲声问道:“梦璃你……你要走?!你要……离开我们大家……”
梦璃紧闭双目,哽咽道:“是,娘刚才都已经说了……”天河不甘地大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走?妖界都已经变成这样,难道不可以让大家一起去人间生活?”
梦璃缓缓摇头,涩声道:“幻瞑界便是我族故乡,我族宁可灭亡,也不会离开这里的……对不起,我不能离开自己的族人……”天河悲痛道:“可是,梦璃……你一直都对我很好……我不想你离开……”菱纱也悲伤地道:“梦璃,你要是永远都留在这里,我会很想你,又见不到你,该有多难受……”
柳梦璃睁开泪眼,凝视着菱纱的面庞,心里是一阵阵的痛楚,微声向她道:“菱纱,我也会想你……答应我,千万不要放弃,云公子一定能找到替你延命的办法!我走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还有……好好和云公子在一起……你们、你们一定能幸福的!”
菱纱涨红了脸,又惊又急地叫道:“梦、梦璃,我们、我们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啊!你知道的,我——”梦璃轻轻摆了摆手,柔声道:“菱纱,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我还是请你不要放弃……云公子是好人,你也是,你们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脸上是一副宽慰的笑容,几滴泪水却不知不觉滑落了下来。
天河见她悲状,一颗心如同被几把刀子割着一般难受,哀声劝道:“梦璃,你、你别哭了,你这个样子,我也好难过……”梦璃拭去泪水,淡淡一笑,忽然伸手入怀,从胸口处解下一块墨绿色的玉佩,隐隐发出黯淡的光泽,玉佩上系着一个不起眼的香包,一缕幽幽的香气萦绕在大殿中,天河和菱纱眼眶陡然一热,那日三人离开柳府时的情景犹在眼前。
“云公子,拜托你把这个离香草的香囊带回寿阳,交给爹和娘……告诉他们,女儿不孝,不能长伴他们左右,亦不能为他们养老,请裴大哥替我……替我略尽孝道,梦璃感激不尽……请他们二老原谅梦璃情非得已,来世梦璃如果能再做他们的女儿,一定一生一世陪在他们身边尽孝……”梦璃抽噎着,将两件物品一同递给天河,泣道:“还有这个……这是云叔当年送给我的帝女翡翠,可惜我不能亲眼见到他老人家,谢谢他当年的救命之恩。这本来就是云叔的东西,梦璃现在把它还给云公子,做个纪念吧。”
天河接过这两样东西,不觉悲从中来,低声道:“好……梦璃……我答应你,一定把它交给柳波波……”梦璃泪眼迷蒙,望了望天河背上的后羿射日弓,忽地轻叹一声,幽幽道:“云公子……你的弓,已经换了新的吗?”
天河心中一痛,黯然道:“这……这是菱纱带我去一个地方取的。不过,你送我的那把,我也一直留在身边!”急忙将身后背着的包裹解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从中拿出了那把“玉腰弓”,展示给梦璃,大声道:“你看!我一直把它带在身上!从来也没有丢掉过!以后也不会!”
梦璃缓缓闭上双眼,脸上现出一丝凄然的微笑,轻声道:“……不必如此,若是旧了、不能用了,就扔了它吧……”天河大声道:“不,我、我不会扔!你送的东西,除非我死!不然我一定保管得好好的!”梦璃轻轻摇头,言语中微露出苦涩之意:“云公子……这把弓能陪在云公子身边这么久,它已经很满足了……人有人的缘分,弓也有弓的缘分,也许这把弓和云公子的缘分只有这些……菱纱的那把弓,才是与云公子真正有缘,能陪伴云公子一生一世……”
菱纱怔怔地听着梦璃的话,心中蓦然间涌起数般情怀,是惊讶、是凄伤、是哀愁、又是一点点埋藏在心底的甜蜜,种种感情萦绕在心头,久久难平。那天晚上,她亲眼所见,梦璃紧紧抱着天河,那场难舍难分的离别。她看着梦璃的悲伤和她走后天河的焦急,心中怅然若失,却没有半点怨恨之意。与梦璃这些天一同走来,她渐渐发现自己先前印象中的那个拘于礼数的官家大小姐,竟是如此的通情达理、亲切可爱,两人一路上共历患难、同享喜乐,从小孤单的她在心里早已把梦璃当作了自己的亲姐妹。在这之前,她也曾隐约感到梦璃对天河的情愫,那时自己心里尚存有些许竞争之念,可是就在那天夜里,她终于忽然间发现,梦璃对天河的爱意竟是那么深,深得令自己惭愧……后来在鬼界,了解到家族和自己的宿命,她更是不敢再对天河有何痴念,只怕情深不寿,到头来白白惹得他一生伤心。她执意前往封神陵盗弓时,心中已有诀别之意,只盼帮天河找回梦璃,见到他们二人相伴相随后,便悄然隐去,再不与两人相见……
然而,想不到大家纵然一时重逢,可人妖殊途,到头来仍免不了再度离别。梦璃说话的时候,神情是何等的悲伤与无奈!她表面上说的是弓,其实何尝不是在说着她与自己!她这么说,无疑是要把天河让给自己,可是,以自己背负的命运,再加上望舒剑的不断侵噬,自己又能与天河相伴几时呢?自己又能让他一生幸福吗?
菱纱心乱如麻,神情迷乱,口中喃喃地低语着什么,紫英站在她身旁,忧郁地望着她的脸,眼神中也有一分苦痛之意。梦璃转过身来,望着昔日的师叔,低声道:“紫英,谢谢你……我知道,你不喜欢妖,可是到最后,你还是愿意帮助我族,我真的很感激……”
紫英悠悠叹道:“梦璃……是我应该感谢你,让我知道当年的真相,也让我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善与恶……”梦璃又转向菱纱,勉强笑了笑,道:“菱纱,你一定要记住我刚才说过的话,梦璃拜托你了……我会永远想念你们的,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好朋友……”哽咽着没说完,两行清泪已淌了下来。天河等人也忍不住别过头去,擦拭眼角的泪水。
旁边一直不语的婵幽见女儿如此伤心,严肃的面上也有一丝酸痛,摇了摇头,叹口气道:“璃儿,你如此伤怀,又怎能安心继位?”看着四人难舍情状,用劝慰的语气说道:“不如我将你们彼此间的记忆通通消去,日后再无想念,自然也就不会伤心——”
“不要!我不愿意忘了梦璃!”天河和菱纱齐声叫道,紫英也默然摇头。婵幽望着三人的眼睛,叹道:“你们人类有种说法,叫作‘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既然种种烦恼,都是由想或念而起,将烦恼的根源消去,岂不是一了百了?”
天河痛苦地摇摇头,大声道:“不,以后我想到梦璃,想到她不在我身边,也许是会很伤心,但是我也会想到,大家还在一起时,很多开心的事……要是把这些都忘了,虽然不会难过,可是脑子里有一大块地方都是空的,还有什么意思?”
婵幽望着云天河,徐徐叹了口气,柳梦璃悲伤地看着母亲,急切道:“娘,女儿不希望……”婵幽轻望她一眼,平静道:“璃儿,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他们……”又看了看云天河,长叹道:“年轻人,你倒比我想的更有良心,只可惜……唉……”语音中充满了遗憾,梦璃是她亲生爱女,她对天河的深情,自己岂有不知?只是自己迭遭重创,已无力继续统领幻瞑界妖族,梦璃是自己唯一的后代,也只有她有资格继承幻瞑界主人之位。她重任在肩,又怎能再像以前一样,离开族人,和天河等人回到人间去?虽然情知此事势必让女儿十分难过,但为了本族的未来,也只有狠下心来,牺牲女儿的感情了。
婵幽顿了顿,压下心中的歉疚之情,转向奚仲,郑重地道:“奚仲,你去月神殿将‘梦见樽’取来。”奚仲领命而去。一旁梦璃惊疑道:“娘……?”
婵幽淡然道:“璃儿,你不必多虑,我说过的,不会强行消去他们的记忆。但你也要答应我,继位之后一切事务须以幻瞑界为重,绝不可溺于感伤,耗费心神!”梦璃这才放下担忧,低下头去,轻声应道:“是,璃儿……答应娘……”话音有些微弱,透着几分不自信。婵幽看着她,悠悠叹了口气。
过了片刻,奚仲从殿外缓步走进来,双手捧着一个丝线编成的圆球,上面线圈密密麻麻的,却如蛛网一般错落有致。梦貘一族以食梦为生,修炼的法术也与梦有关,“梦见樽”乃是历代幻瞑界之主精心收集各界生灵中修为高深之士的幻梦,辅以自身法力,不断修炼而成,可说是幻瞑界至高无上的宝物。奚仲走到婵幽面前,小心地将梦见樽递给她,婵幽捧在手上,凝神注视,口中默念真言,众人只见圆球上的线条渐渐放出光来,一根线便代表一个人的梦,每根丝线发出的光都各不相同,许许多多根线交缠在一起,幻出奇异而瑰丽的光彩,映照在婵幽分外郑重的表情上,更显得神秘莫测。天河等人看得出神,只听婵幽肃然喝道:“万灵悉来,神光映幽!引诸方想愿,入梦见之樽——无中而出、虚空即有!”
众人眼前一幻,只见梦见樽发出的光芒猛地消失,婵幽身前忽然多了一人,一身海蓝色长裙,秀发飘扬,貌似桃花初绽,形若仙子离尘,衣着相貌,竟和旁边的梦璃一模一样!只是面上没有了那份悲戚之情,脸蕴微笑,静静地向天河三人这边看来。
天河看得张大了嘴,惊异道:“这、这怎么会……有两个梦璃?!”菱纱和紫英也是一脸惊诧之情,婵幽缓缓收起梦见樽,看着他们,道:“梦见樽乃是藏有神秘之力的法器,能够令人幻梦成真。既然你们不愿璃儿离去,而她对你们亦是依依不舍,我便将此份思念之情,注入梦见樽,诞出另外一个璃儿……”轻轻推了“梦璃”一下,她似乎明白了婵幽的意思,微笑着走到天河等人身旁,和他们站在一起。
婵幽微微慨叹,又道:“这个璃儿虽然只是傀儡,口不能言,亦无心智,有形而又无形,但却能如常人一般行动,往后便让她伴在你们身侧,犹如璃儿常在……但,她不过是一场幻梦,当你们渐渐淡忘璃儿之后,梦就醒了,她便也会消散无踪……”众人听得一呆,看着身旁的“梦璃”,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欣慰,还是凄凉,抑或是感伤。天河沉重地摇了摇头,高声说道:“不会的!我们不会忘记梦璃的,因为这一切根本就不是梦,又哪来的梦醒……”
婵幽暗暗叹息了一声,转向梦璃,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梦璃悲凄的容颜上现出几分感激之情,低着头,轻声道:“娘,谢谢您……”婵幽盯着她的眼睛,正容道:“你不必谢我,记得你刚才答应过我什么,言出必行,才是我的好女儿。”梦璃黯然点头,诚恳地道:“璃儿不敢或忘,定会时刻铭记在心,不辜负娘的一片期望……”
婵幽听了女儿的话,终于欣慰地点了点头,柔声说道:“好了,璃儿,时辰到了,你随我到祭坛去,我要正式传位于你!”说罢慢慢转过身去,梦璃搀扶着母亲,两人一同向宫殿最深处走去,缓缓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外。
天河怔怔地望着梦璃离去,如同呆了一般,木然立在那里。菱纱看着他悲伤的表情,轻轻走过来,叹道:“天河,你这傻瓜……自己那么难过,为什么不说几句挽留梦璃的话呢?”
天河神情恍惚,怔忡道:“说了……她就不会走吗?”菱纱摇摇头,叹道:“你……你太不懂女孩子的心了,梦璃她太可怜了……”天河喃喃地道:“也许吧……可我知道,她不会留下的……看她的眼睛就明白了,就算再舍不得,她也会选择和自己的族人在一起,同生共死……”
菱纱不禁默然,也许天河说的对,这,难道就是梦璃的宿命吗?为了担负起自己的责任,为了保护族人,不得不离开自己深爱的朋友……那天妖界降临时,她就主动回到了自己的家园,现在她是这么做,也应该是心甘情愿的吧。可是,她心底的那份苦楚,纵然身旁有爱她的母亲,敬她的族民,又有谁能为她排解……
菱纱正伤感地沉思着,忽见梦璃扶着婵幽,从内殿中一步步走了出来,天河等人看到她秀美的容颜上,竟是十分庄严的神色,全身隐隐发出圣洁的光辉,如梦如幻。她身边的婵幽却是十分疲惫的样子,转过头来,向梦璃肃然说道:“璃儿,我已将梦境之力尽数传予你。从现在起,你便是幻瞑界之主,须与我族共存共亡,生死相依,离异之心将引祸端,背弃之举必遭天罚……”说到这里,忽然衰弱地咳嗽了几声,梦璃不安地望着母亲,有些着急地道:“娘,您的身体……”
婵幽轻轻摆手,双目向殿中的奚仲望去。奚仲会意,郑重地走到梦璃身前,向她躬身施礼,恭敬地道:“梦璃大人,如今您已是幻瞑界主人,奚仲在此发誓,会永远以自己的生命辅佐您、保护您,绝无背叛!”梦璃有些忐忑地受了他一礼,也微微点头回礼。
婵幽看着他二人,脸上露出一分满意之色,转向奚仲,坦然说道:“奚仲,璃儿以后就托付给你了,她年纪尚小,族中事务或有力不能胜之处,你现下乃是我族唯一护将,须尽力辅佐于她,不得懈怠!”说完,又转过头去,向梦璃意味深长地道:“璃儿,你既已是幻瞑界之主,当以我族利益为重,方才我对你二人的安排,你们应该能体会我的苦心……”
奚仲敛容躬身,郑重地应道:“是!请婵幽大人放心。大人当年救命之恩,奚仲没齿难忘,今后自当遵从大人嘱托,全力辅佐梦璃大人,不敢有误!”婵幽点点头,又向梦璃看去,却见她花容失色,身体微微颤抖,嗫嚅道:“娘,璃儿……璃儿……不能……”两只手绞在一起,面色十分哀愁,心中似有难言之隐,又似有着无数的不情愿。
婵幽叹了口气,缓缓摇头,向她正色道:“璃儿,时候不早,你该命奚仲将你的朋友送回人间了。”又轻轻咳嗽了两声,微声道:“今日我灵力已消耗太多,须得沉眠一段时日,璃儿你勿要相扰……”言罢闭上双眼,身形渐渐隐去,慢慢消失在大殿中。梦璃望着母亲渐渐消失的身影,伤感而又不安地低声道:“娘……您保重……”
天河等人看着婵幽离去,心中也忽然涌起一丝感伤,想不到这一世威名的妖界之主,晚景竟是如此凄凉。梦璃定下心神,哀伤地看了看天河三人,终于轻轻地开口唤道:“……奚仲。”
奚仲端立在梦璃身前数尺处,神情极是恭谨,朗声道:“属下在,大人有何吩咐?”梦璃望着他,肃然说道:“我以妖界主人的名义,命你将云天河等人带往尊神坛,送返人间!”
奚仲应道:“是!”飘然走到天河三人身旁,长袖一摆,诚挚地道:“三位,请随我来……”紫英默默地望着梦璃,过了片刻,轻叹一声,深深一揖:“保重!”蓦地一转头,缓步而去。菱纱红着眼圈,不舍地看着梦璃,伤心地道:“梦璃……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梦璃低声抽泣,闭着眼睛,轻轻点点头:“菱纱……你也要保重……跟云公子在一起,一定要活得快快乐乐的……”菱纱眼眶一热,心里暗中对自己说了无数遍别哭别哭,可面前的身影一阵模糊,两行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心中越发难过起来,猛地一跺脚,双手掩面,头也不回地向殿外跑去。
大殿中只剩下了天河和梦璃、奚仲三人,天河怔忡地望着梦璃,心中明白,自己终到了与梦璃分别的时刻。他自从那夜与梦璃分别,这些日子里,心中的无数焦急、担忧、牵挂、思念,只觉得还有千种思绪、万般情怀,待要向她诉说。可是上天却是再也不给自己这个机会了,一时间,头脑中忽然变得空空落落的,心里的千言万语霎时间都化作乌有,只是生涩地说出几个字来:“梦璃,我……我走了……”身子却呆呆地站定不动。
梦璃拭着泪,呜咽着不说话,天河又呆立了片刻,终于黯然转过身去。就在这时,忽然听见梦璃悲伤地大声喊了出来:“……云公子!”
天河身子一震,缓缓回转身来,望着梦璃迷蒙的泪眼,伤痛地低声道:“梦璃……”柳梦璃擦了擦眼角,微微强笑,用忧伤的声调轻声道:“云公子,我想要谢谢你……谢谢你给我留下那么多开心的回忆……我们一起御剑而飞,一起跋山涉水,一起在即墨看那些美丽的花灯……这些事情,我永远、永远不会忘记……遇上了你,我才明白……什么叫在意一个人、忧心一个人,还有……喜欢一个人……”
天河听着她的话,回想起昔日大家一同度过的快活时光,众人言笑晏晏,如在眼前。转瞬之间,往事已成天边浮云,自己与梦璃更成永诀,从此天各一方,再难相见……想到这些,心下难过更甚,不觉闭上了眼睛。梦璃伤感地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请云公子一定要保重好自己,也请你好好照顾菱纱,你们一定要好好生活,千万不要让璃儿担心……菱纱,我真的好羡慕她,如果上天能让我选择的话,我宁可自己是她,就算……就算……至少,我能真的陪在云公子的身边……”
天河难过地低下头,悲声道:“梦璃……虽然我们不在一起,但我一定……一定每天都会想起你,不会忘记你,不会让另外那个‘梦璃’消失,就好像你还陪在我们身边一样……大家永远一定会想着你、记住我们的情分的……”梦璃闭上眼睛,默然片刻,终于鼓足了心中的勇气,向天河轻轻问道:“云公子,我……可以喊你一声‘天河’吗?”
天河伤痛地点点头:“当然……”梦璃悲戚的面容上浮起一丝悦慰,凄然地笑了笑,半转过身去,深情地喃喃说道:“天河……今生有缘无份,若有来生……若有来生,我们再……再……”眼神迷离,遥遥望着远处,语气中却是无比的坚定:“就算人和妖的寿命差许多,你比我先入轮回,璃儿也会努力地去找你的转世……等到找到你的转世,那个时候,我们再像从前一样,跋山涉水、游历天下……”
天河悲伤地摇摇头,大声道:“不,梦璃,我们根本不用等到那个时候!我知道的,每隔十九年,你们会再来人间!我跟你约好,就十九年!十九年以后,我们再在昆仑山上相见!大家高高兴兴地在一起!到时候你一定要来,我和大家都会等着你!”
梦璃微声悲叹道:“天河,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天河仍在满怀希望地大声喊道:“梦璃,我们可以的!不过十九年而已,我们能等到——”听见梦璃几乎微弱不闻的声音,忽然怔住了,话音戛然而止,痛苦地摇着头。他心中又何尝不知道,此刻双剑网缚已去,妖界失去束缚,纵然十九年轮回又至,也无法再与人间相接。妖界中人对琼华派惧恨入骨,纵然梦璃有办法使妖界重至人间,又有谁能同意她这么做?她又怎能拿族人的生命冒险?
更何况,就算十九年后梦璃又回来了,那又怎么样呢?她难道能真的丢下族人,放弃自己肩头的责任吗?纵然大家一时相聚,可短暂的欢愉之后,还不是如今日一般的伤心离别?这样的重逢,又能带给自己几分喜、几分悲呢?
不知不觉中,自己已黯然泪下。梦璃背过身去,语音渐渐变得恍惚如梦,轻声说道:“天河,你还记得吗?那天,在柳府的院子里,你说,我弹的曲子很好听……我答应过你,以后有时间要为你单独演奏一曲,可是没想到,上天给我们的时间这么少……今天,也许是最后一个机会了……天河,你要听吗?”
天河擦擦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梦璃轻轻伸出一只手,那具青玉制成的箜篌在空中慢慢幻出,悄然落在她手中。梦璃低泣一声,拢了拢肩头的秀发,凝神肃立。蓦然间,只听铮然一声,宛如裂帛之音,又似美玉初碎,那华丽而令人心碎的声响。
天河心神一荡,静静地听着梦璃弹奏下去。却听箜篌上高音一颤,倏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极低的音符,低旋缓转,慢缠轻和,弹奏的虽是箜篌,发出的音响却如同洞箫一般,如泣如诉,哀转凄凉。天河听着听着,忽然面色一震,心中惊道:“这、这不是那天夜里……琴姬姑娘演奏的乐曲么!”他对音律所知甚少,其实这首曲子与琴姬当日所弹奏的乐曲,于音韵上并无什么相似之处,甚至可说是毫无关联,但梦璃于此分别之时弹奏此曲,心中的哀痛悲苦,尽皆融入了这一曲之中。比之当日的琴姬,两人的伤情却只有更加相似。
箜篌发出的音调于极低之际,忽然盘旋而上,几声清亮的声响划过,忽又低沉下去,似此回转不止,音调或高或低,高如九天凤啸,低似海内龙吟,但无论高低,俱皆恰到好处,美若天成。几个盘旋之后,曲调终于渐渐高扬,箜篌上发出的音响也愈显纷繁,一片亮音中如有珠玉跳跃,此起彼伏。细细听来,乐曲中美态万象,应有尽有,若群芳争艳、花团锦簇,又如鹤鸣鹊啼、众鸟竞歌。天河听得呆呆出神,心中难受之情稍减,不觉沉浸在这支优美的乐曲之中。
然而这份美好的感觉在人心中也不过仅仅萦绕了片刻而已,不知不觉中,乐曲的音调又缓缓降落下来,众多美景渐渐消散湮灭,满园繁花纷纷凋零残败,百鸟亦各自投林而去,一片萧杀的气氛中,但闻雨声绵绵,若有若无,渐渐远去,又过了少顷,终于万籁俱静。空旷的大殿中更无一丝声响,唯听见梦璃身前,几滴泪珠坠地之音。
“……谁言别后终无悔,寒月清宵绮梦回。深知身在情长在,前尘不共彩云飞……”梦璃一曲奏罢,垂首悲泣,泪如雨下,衣襟尽湿,口中喃喃地低吟着。
天河痴痴地听着这首诗,心中更觉悲不能胜,伤痛之余,不觉已是泪流满面,眼前一片模糊,恍惚中感到自己被人拉着,只望见梦璃的身影渐渐飘去,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渺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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