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卿 – (四)
薄雨过后的后花园风景如同浸了水墨的丹青,晕染出柔和的清光。我、丹霞和周赤炎行走在这片水墨山水之间,半晌没有说话。
丹霞忽然惊叫一声,我转身看时,她捂着脚踝,一脸痛苦。
“丹霞?”我关切道
“小姐,我好像扭了脚踝,跟您请个辞去看看大夫。”
她若是走了不就只剩我和周赤炎了么?我皱起眉头,还未来得及答话,她却一溜烟跑掉了,完全不像扭了脚踝的样子。
“这丫头,装模作样!”我气得刚要跺脚,背后传来爽朗的笑声,我回过头,周赤炎笑笑地看着我,温柔的表情里有浅浅的戏谑之意。
“周公子见笑了。”我热着脸说。
“蕙卿小姐对赤炎很生分啊。”他的眼睛很亮,笑起来格外好看。
“蕙卿和公子不是自幼便熟识了么?”
“那小姐可否直呼在下‘赤炎’呢?”
“这……恐怕不好。”
“如今这园里只有你我二人,我们便暂且以名讳相呼如何?”说这话的他倒是不脸红,一片诚意。
我只好点点头:“赤炎……公子。”
他笑得格外开心,声音里有遮不住的喜悦:“蕙卿。”
看着他高兴的样子,我鼓起勇气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蕙卿记得当年有一头白狼终日伴随赤炎公子左右,如今白狼何在?”
提到白狼的那一瞬间,我确信他的眼神中闪过几分惊喜,然而很快惊喜便和更浓重的忧伤掺杂在一起。
“白狼救了周赤炎以后,就走了。”他淡淡地回答,好像不愿再次提起。
“赤炎公子不必悲伤,”我不由自主地轻抓住他的袖角,“那白狼是灵兽,有它自己的自由,它离开想必是自有主张。”
他点点头:“我记得蕙卿说过喜欢它。”
我很惊讶他还记得我说过这句话。他没有忘记曾经朝夕相处的伙伴,并非无情无义之人,我释然。
我带他到我平日弹琴的湖心亭里。这亭子四面环水,只有一条窄窄的甬道通向湖岸,是个练琴的好地方。平日我的琴就放置在这里,在这里抚弦,似乎就能感觉到周围的水波在颤动,有种与自然一唱一和的感觉。
“蕙卿可否为我弹奏一曲?你的琴艺赤炎早有耳闻。”
我点点头,净过手,坐在琴前,应着这景色弹出我最拿手的曲子。
他自始至终端坐着认真听我弹琴,一动不动。
一曲终了,他轻轻拍手:“好一曲《碣石调幽兰》。伴着园中残凋的幽兰清香,听来别有一番风情。”
我惊讶他对古曲的熟识:“赤炎喜欢弹琴?”
“喜欢。但是更喜欢听蕙卿弹琴。”这样的话被他说得万份真诚。
“我想听你弹琴。”我站起来,把位子让给他。
“好是好,”他并不推辞,朗然一笑,“只是我有个要求。”
“什么?”
“我弹琴,你唱歌。好么?不过要唱你自己填的词。”他一脸孩子一样的顽皮。
我并不是羞怯的女孩子,看他的样子反而心有不服,干脆应道:
“你先弹一遍,蕙卿填词。”
他稳稳坐好,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拂动琴弦。
是我从未听过的曲子。
开始极其平缓祥和,而后渐渐攀升,然而始终在高低之间逡巡,仿佛按捺着压抑的情感,许久之后终于宣泄出来,曲调蓦然高昂激烈,海底之火般涌动着力量,似乎随时都会一拥而出,之后一路高低徘徊,几次意欲喷薄而出,最终却总是压抑下去。收尾颇带着无奈的悲怆,好像在娓娓诉说一段情伤。
这曲子是在诉说他自己的心事么?为什么在这其乐融融的时候他的心事却如此压抑、无奈。这旋律貌似豁达,深处则一直有一股痛苦的暗流在涌动。
“蕙卿?”他连唤好几声我才回过神。
“好曲子,何人作的?”我连忙问。
“见笑了,本人的拙作。”他淡然一笑,“喜欢么?”
“喜欢。”我点头。
“词填好了么?”他温柔的目光狡黠地闪了闪。
我刚才完全忘了填词的事情,但是蕙卿不是那么容易服输的,我在心里略略构思了一下,站起来:“填好了。”
“好敏捷的才思。”他赞叹道,“那么……”
“开始吧。”借着园中美景和感染来的一丝凄凉,我和着他的琴声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