缕心香逝 – 第1卷 第六十六章 满庭芳菲
圣姑小屋。
我和羽瑛冲进小屋,一眼便看见灵儿半躺在逍遥的怀里,右手紧紧地抓着腹部的衣服,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神色极其痛苦,似乎痛得要惨叫,却硬是忍耐着,身体已经微微抽搐。
“灵儿,灵儿,你怎么了?”逍遥慌得手足无措,一手抱着灵儿,一手握住她的左手,嘴里一叠声地叫着,“婆婆,灵儿她怎么了?”
圣姑似乎刚才被什么被震得飞撞到墙上,此时吃力地从地上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到灵儿身边,不顾自己身上也有伤,伸手给灵儿把脉。
“逍……逍遥哥哥……救……救救灵儿……”灵儿攥着逍遥的手,大口大口地喘着,只觉一波又一波的疼痛嗖嗖地从腹部开始,绕着圈死死地缠绕住身体,犹如万枚钢针一起刺入,刀割肉裂一般的疼痛折磨得她冷汗一阵又一阵地往外冒,痛得她头晕烟花,眼前黑蒙一片。
“灵儿……”我和羽瑛一见这阵势,吓得心惊肉跳,双双扑过去围着她,我急叫着:“圣姑,灵儿她怎么了?”
圣姑脸色苍白,骇得连声音都变了:“糟,糟了,殿下可能快要生了!”
“什么?!!!”
此话一出,不光灵儿眼前昏黑一片,其他一干人等顿时炸作一团,齐齐大吼。
“这,这怎么可能……”一向沉稳的羽瑛吓得手足无措,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圣姑,你确定吗?”我被吓得心“砰砰砰砰”地直跳,冷汗直往外冒,六神无主之际蓦地想起一事,慌忙问道,“我去拿冰火香珠之前,你不是说离灵儿的产期大概还有四个月吗?现下只过了两个月,怎么这么快?”
圣姑也被惊得不轻,她擦擦汗:“那是根据常人的标准,女娲一族体质特异,胎儿发育与常人不同,女娲族的胎儿发育六个月,实际就相当于凡人胎儿发育七月多了。”
“啊——……”灵儿痛苦地叫着,身体似要移动着减轻痛苦,却痛得无力移动,身体颤抖着,缕缕黑发被汗水沾湿,散乱在额上、颈上。
一团人被吓得不轻,圣姑急道:“李少侠,快把殿下抱到老身床上去,羽瑛姑娘熠雪姑娘,快来帮忙,还有那边两位姑娘,赶紧去厨房烧水。”后两句话,却是对逸云姐妹说的。
一干人等正慌作一团,猛一听调令,顿似有了主心骨一般,急忙分头办事。
逍遥横抱起灵儿冲入圣姑的房内,小心翼翼地把灵儿平放在床上,脸色甚至比灵儿还要苍白,仿佛痛得是他自己。
圣姑疾步入房,一扯逍遥:“李少侠,你不好呆在这里,快去帮那两位姑娘烧水。”说着一头扑进旁边的药堆里,头也不回地命令:“羽瑛姑娘,去找一条干净帕子来给殿下咬上,熠雪姑娘,去帮殿下把衣物褪掉。”
两个姑娘虽说在江湖上见过大风大浪,但遇上接生这码子事可是头一回,又慌又乱,平日里的冷静沉稳早抛到爪哇国里去了,听了圣姑镇定的命令,总算神智恢复了些,慌忙照做。
我见逍遥还愣愣地站在床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一拽他,将他推出门外,怒叫道:“李逍遥,你发什么愣,还要看灵儿疼多久?还不快去烧水?”说罢,“砰”地关上门,回身帮忙。
圣姑一边忙碌一边急声道:“熠雪姑娘,方才殿下先是强用了冰系法术,后来又被那冲击波震得撞到墙上,你快看看她有没有受伤。羽瑛姑娘,到药柜找‘百果露’给殿下喝一些,就放在第三层,从左边数起第四个格子里。”
“好!”两人急忙照做,我俯身在床边,扯过一层薄被单给灵儿盖上,检查灵儿的伤势。
阵痛似乎过去了,灵儿现下平静了些,似乎没那么痛苦了,咬着帕子的嘴也松了些,但小脸还是惨白一片,额上满是冷汗,她的神智似乎清醒了点,看着我,泪水颗颗地落下。
我握着灵儿的手,心里又慌又怕,但嘴里却不得不强自镇定地安慰她道:“不怕,灵儿,不要怕,我们都在这里,很快就会生下来的,你很快就有和逍遥的孩子了,别怕……”
灵儿虚弱地点点头,突然眉头一皱,身体紧绷了起来,全身被汗湿得像从水里捞上来一般,猛一咬住嘴里的帕子,痛苦的仍从嘴里泄漏出来。
我只感觉她猛一攥我的手,手背青筋突起,攥得我的手疼痛无比。
我的一颗心就像被扔进油锅里煎了又煎,呼吸都困难了,一连声地问道:“灵儿,灵儿,是不是又开始痛了?”
灵儿已经痛得没精力再回答我了,我手足无措,却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心里就快崩溃了,回头大喊:“圣姑,你快来看看,灵儿她不太好。”
圣姑匆匆地来到床边,手里拿着一根金针和一座烛台,她将金针在火上烧了烧,一边给灵儿下针,一边刻意放缓声音对灵儿道:“殿下,你听我说,别怕,这孩子一向很好,现在虽然还不足月,但是女娲族的体质特异,你又服了凤凰蛋壳和麒麟角的药,早产的孩子只要好好调养,也会是个健康的孩子。现在不要慌,一切都听婆婆的,婆婆保证你和孩子都没事。”
灵儿在剧痛中,似乎听到了,轻缓的声音似乎有安定人心的作用,她微微睁开眼睛,吃力地点点头。
圣姑伸手在灵儿腹部按揉着,摸索着孩子的轮廓,嘴里仍然保持着平缓的声调:“殿下,你现在有什么感觉,都告诉婆婆。来,先把腿撑起来,别怕。”
灵儿疼得身体绷得紧的,她挪动着身体,似乎想把自己蜷起来,口齿不清地:“婆婆……灵儿好痛……肚子好痛,好像有什么往下坠……
“放松,放松。”圣姑一头大汗,道,“殿下,你这样不行,别把身体蜷起来,放开放开,疼了就咬着帕子,要不就叫出来,再疼也别忍着。待会我叫‘一二三’,你就用力,知道吗?”
灵儿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她的处一滩血水,染红了大片被单,身体极痛,却要努力放松着,我看着灵儿疼得眼泪不停地掉,但是却没办法减轻她一丝一毫的痛苦。只能听圣姑的话,紧紧固定住灵儿的上身,不让她乱动,心像被狠狠地抽了一鞭,刺痛无比。
羽瑛找了药来,喂灵儿喝下,但手却抖得几乎拿不稳瓶子,灵儿痛得五脏六腑镀移了位,一瓶药喝下,却呕吐了不少出来,急剧的钝痛让她眼前发花,简直看不清任何东西,紧紧咬着嘴里的帕子,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叫着逍遥的名字。
“一二三,用力!对,就是这样,再来……”
刺骨的痛像地狱的火链绕着灵儿,怎么也挣不开,她的意识好像散掉了,好像看到头顶上满是云彩,软绵绵白澄澄地在天空飘动,身体的痛似乎也远离了,但她仍然感到有人拼命摇晃着她,好像又听到有人在哭着大喊:“不庄!灵儿,听到了没有,不庄!!”
灵儿像是疼昏过去了,任我怎么摇也不睁眼,我几乎已经面临崩溃边缘,大力摇着她,大声喊着,语音已经不自觉哽咽了:“圣姑,圣姑,灵儿快疼死了,你快帮帮她呀。”
圣姑脸色前所未有地苍白,她连声音都有些颤:“这回真是要糟了,胎位不正,怕是要难产。”
“什么???”我和羽瑛大骇,齐齐大叫出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会子我对这句话真是深有体会了。
“哐啷!!!”一声,门外传来铁盆掉到地上的声音,紧接着逍遥脸色惨白地闯了进来,双目血红,直直地盯着圣姑,声音都哑了:“婆……婆婆……你刚才说什么?”
圣姑大惊:“哎呀李少侠,你怎么进来了?男子阳气太重,会伤了殿下的。快快,熠雪姑娘,把李少侠给拉出去,羽瑛姑娘你来叫殿下,用冰心诀帮她保持清醒,千万不能让她昏过去,这紧要关头,一旦睡过去荆险了。”
我一听,慌忙跳起身来去推逍遥,逍遥直直地盯着灵儿苍白的脸,怎么也不肯走,他拼命挣开我的手,对着灵儿大吼着:“灵儿,灵儿,你快醒醒,我是逍遥啊。你快醒醒,灵儿,灵儿。圣姑,灵儿她到底怎么了?你救救她,圣姑!”
灵儿有些清醒了,圣姑急忙叫道:“殿下,快用力,听我老婆子的,我们再试一次。用力,吸一口长气,使劲……好,换口气再来,别放松……”
灵儿挣扎着把所有的力气都用上了,手骨节攥得发白,由于用劲,她颈边都显出了青筋和血管。她多想照圣姑的话做啊,但努力地吸气,拼命地攒劲都对抗不了疼痛,更别说用力了。她瘫软在床上,想昏过去逃过这疼痛的折磨,羽瑛的冰心诀却让她无法昏睡,她徒劳地喘气,几乎要退缩了,眼前白花花的一片,眼睛涩涩的发疼,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逍遥看着灵儿凄惨的样子,心如刀割,肝肠寸断,他突然暴躁起来,大吼着:“不要了!不要了!孩子我不要了!不要了!”他一把挣开我,虎目中已经泪光闪闪,他冲上前去摇着圣姑,嘶声吼着,“圣姑!婆婆,你救救灵儿,孩子我不要了,你快救救灵儿!她快被折磨死了!”
“啪!!!”
逍遥脸上挨了响亮的一巴掌,脸上顿时出现五道指印,却是我一把把他拽离圣姑,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我厉声喝道:“李逍遥!你在胡说些什么?不要了?你说不要就能不要吗?孩子早晚要生出来,出不来就一尸两命,灵儿也保不住!!!”
逍遥手脚发凉,看着我,眼里尽是悲伤与痛苦,像一头受伤却无计可施的猛兽。
我疼得闭上眼睛,逍遥,逍遥,你心里的痛苦,我怎能不知?
我猛一拽逍遥,将他推出门外,狠心地“砰”地关上门,隔着门大喊:“逍遥,快去烧水!”
那厢,圣姑突然一阵惊喜的声音:“哎呀哎呀,看见孩子了,快快,殿下,快些用劲,再努力一下就成了,再撑一下,别松气,用力啊……”
我一听,慌忙奔回床边,拉着灵儿,一叠声地唤着她。
灵儿微微睁开眼,虚弱无力地看着我,气若游丝般地对我道:“姐……姐姐……我没力气了……我……我挺不住了……”
“胡说!”我猛一擦眼泪,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已经被血染得红了大半的床单,强作欢颜,“灵儿,再撑一会儿,马上就好了,听圣姑的话,用力……逍遥他就在外面,我们都在你身边……女娲族的女儿,不能轻言放弃,再苦再难也要挺住,听见了吗?想想你娘,想想姥姥……”我语无伦次地说着,早已忍不住泪流满面。
“熠雪姑娘。”圣姑抬头命令道,“殿下没力气,你用圣晶之魂,用女娲的灵力给殿下施‘观音咒’,看看这法子行不行得通。”
“是!”我仿佛在黑暗中看见一丝曙光,慌忙将圣晶之魂的灵力会聚在掌心,不顾夜半恶战留下的伤势,忍住胸口的阵阵隐痛,给灵儿施用“观音咒”。
这招果然见效,灵儿似乎恢复了点力气,圣姑趁机鼓励灵儿,灵儿的身体几乎绷成一个弓形,深深地吸一口气,使劲。
我看着灵儿,削瘦的下巴仰起,手上青筋凸现,紧紧地咬着嘴里的帕子,喉咙里忍耐不住地发出痛苦的,想起以前在锁妖塔底,她被镇狱冥王折磨得全身没一处完整的时候,也没哭过叫过,如今,却忍受不了,她现下受的苦难,有多重啊!
我狠狠地咬着下唇,脑子里空白一片。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嗒。
嗒。
嗒。
我几乎可以听见时间流逝的声音,缓慢地,折磨人心。
我无意识地伸手将灵儿额上湿透的头发拨开,听着自己不受控制的那“砰砰砰”跳得厉害心脏的声音,眼睛紧紧盯着灵儿痛得连唇都煞白了的小脸,汗水从我额上流下,和泪水融在一起,沾湿衣襟:“灵儿,坚持住!马上就好了!”
时间齿轮煎熬人心地转动着,发出“嗒嗒”的嘶哑的声音。
嗒。
嗒。
嗒。
……
逸云姐妹端着热水,进了又出,出了又进。
……
逍遥呆坐在房外,木雕一般,但我知道,他丝毫不敢放松地在听屋内的动静。
……
白衣翻飞,连安置枫的御辞也回来了,屋外的火围,被他施法灭下。
……
夏日,日长夜短。
时间不紧不慢地逝去。
月西斜,玉兔将落。
……
天际,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
……
“哇————”
尖锐响亮的婴儿啼哭蓦地划破黑暗天幕,迎接着最新的一缕曙光!
金乌东升!!!
时间在那一瞬间停滞!
刹那,满庭芳菲在众人心头开遍!
“是个女孩儿,是个女孩儿……”圣姑惊喜的声音随后响起,声线都颤了,“殿下,快躺好,不用再使劲了。哎呀,这女娃儿声音真大……”
“呜哇——哇————……”
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中,灵儿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绷得紧紧的身体像被拉断的弦一般突然一下瘫软下来,紧紧攥着被子的手猛地放松,闭着眼睛,头轻轻一歪,再也不动了。
“灵儿!灵儿!”
我和羽瑛的脑子里猛地“嗡”地一声,扑上去大喊。
我的手抖嗦着放到灵儿鼻翼下面,晃得厉害,虽然手已经绷得快麻木了,但是还是感觉到有一丝丝的热气扑在手上,再紧张地抬头看灵儿的脸,脸色虽然灰败,但睫毛还是在微微颤动。
睫毛动……
动就好……
我吊着的一口气猛然一松,这才感到自己身上有了那么一点热气,觉得自己是个活人了。全身一阵放松,我一头栽在灵儿的颈边,泪水掉在了被汗水湿透的秀发上,又哭又笑:“灵儿,灵儿……你吓死人了……”
尖锐嘹亮的婴儿哭声还在继续,中间好像还呛了一下,随之是更大的嗓门哭开了。
早在第一声啼哭响起的时候,逍遥就冲进来了,此刻他一把拉开我,自个儿扑到灵儿身边,一叠声地叫唤着。
我被他扯得胳膊生疼,心里却不着恼,边擦眼泪边笑着。
那厢,羽瑛和逸云姐妹三个早绕着圣姑团团打转,想看清楚点婴儿长啥样了。
御辞不好进来,于是站在门边,看着屋里的情况,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我抬头,他阂对视一眼,双眸柔情更甚。
圣姑将小婴儿用布片包好,笑眯眯地递到逍遥旁边,招呼道:“李少侠,快来看看你女儿。”
逍遥双手握着灵儿的手,此时灵儿已经恢复了些神智,只是很虚弱。听见圣姑的叫唤,两人一起转头细看。
包成一团的布片里,一个红通通皱巴巴的小东西哇哇啼哭着,头顶毛绒绒的只有一层毛,颜色却是红色的,湿巴巴地粘在脑袋上,小脸皱起来,看不清五官确切的样子,睁开一只眼,闭着一只,睁着的那只眯缝着眨巴眨巴,小小的拳头还往嘴里塞。
“呃……”怎么长成这个样子?逍遥对婴儿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别人不说那些婴儿都是玉雪可爱的吗?这个怎么这么小,小家伙个头小到放在自己手里都没问题。
“好小,还不太漂亮……”一句话溜出口,逍遥搔搔脑袋,盯着小婴儿,一股异样的情绪在心底滋生,一种初为人父的感觉,怪异又奇妙。
可能是逍遥的嗓门大了点,那小东西受惊似的一蹬腿,方才刚安静一会儿,这会子又尖声大哭起来。
“噢,噢,不哭不哭……”圣姑慌忙哄着她,白了逍遥一眼,“还差两三个月呢,当然小啦!这么早就生下来,手脚齐全又没其他毛病,已经是万幸了。刚生的娃儿都这样,以后再长几个月,一定玉雪可爱。”说着,听小家伙哭得愈加响亮,又笑:“哎唷,个儿小,嗓子倒大。”
灵儿挣扎着要起身:“婆婆,给我抱抱。”
圣姑连忙道:“殿下,殿下,你别乱动,这就给你看。”说着,将婴儿放在灵儿的旁边,灵儿侧着头,看着小东西,明眸里漾着万千柔情,轻声道:“多好看的孩子,逍遥哥哥,你怎么能说她不漂亮呢?你看她的手,好小……”说着,脸上神色欢喜无限,喃喃地对逍遥道:“逍遥哥哥,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
此情此景,犹是铁骨铮铮的男儿,也忍不住落泪。逍遥一手握住灵儿的手,一手轻轻抚摸小家伙红红皱皱的脸,又是掉泪又是笑,万千言语要说,却偏生堵在喉咙间不能说一句,只能不断点头。
所有人都围在床边,我退到门边,靠在门框上,这才觉得自己累得双腿发软,快要虚脱了。
一只手从旁边伸来扶住我的肩膀,我转头,是御辞。
我朝他笑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和他一起走出圣姑的小屋,迎着朝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有木头被烧焦的味道,也有草地和其他药草的香气,掺和着湿润的气息,一股脑地全灌入肺部。
我长舒一口气,在青石台阶上坐下来,看着草地上昨夜打斗留下的血迹,有些发楞。
“地上凉。”御辞的声音在头上响起,修长骨劲的手拉住我的胳膊,想把我拉起来,我却玩心一起,手一伸一绕,用上小擒拿手的功夫,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猛地往下一扯,反将他扯得坐下来。
御辞看着眼前笑得欢畅的笑颜,想生气却也来,嘴角挂着一丝宠溺的笑意,也不再坚持,随她一起坐在冰凉的地面上。
鸟雀扑簌簌地飞来,落在草地和药田里,蹦跳着寻找早饭。
我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小雀鸟蹦蹦跳跳,觉得十分有趣。
清风拂面,生机勃勃,两人坐在青石阶上,只觉心中安宁喜乐,谁也不说话,不愿打断这难得的安谧。
半晌。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两人齐齐回头一看,身后站着怀里抱着一个大木盆的羽瑛,她正有些诧异地看着阶上两人。
我慌忙站起来,道:“羽瑛,怎么?你干什么去?”
羽瑛神色古怪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跟着站起来的御辞,眼珠一转,露出一个恍然大悟般的笑,嘴里答应道:“刚才替灵儿换下了床铺衣服,我拿这些去洗……小风,你脸色不太好,累了一夜,去躺一会儿吧。”
“我没事。”我急忙道,“你不也累了一夜,怎么叫我休息去?帮灵儿洗衣服么?我和你一起去好了。”说着,伸手去接木盆。
羽瑛倒退两步,躲过我的手,笑得古里古怪:“没事儿,这点子事,我一会就办好了……你若是不想去睡,就和凌庄主坐坐聊聊,只是地上凉,当心别冻着了。我去了,不打扰你们两个。”说罢,一溜地快步走开,往小溪下游去了。
“哎,羽瑛,羽……”我在她身后追了两步,叫了几声,她不理我,我停下脚步,脸不由有些发烧,心里暗骂,羽瑛,你那是什么表情跟语气啊。
我转过身来,见御辞双手环胸,就站在我身后,他看了一下我,顿了顿,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习惯般地开口:“真的……不去休息一下?”
我摇摇头,转身走下台阶,他在我后面跟上,两人在溪边停下来。
我蹲下来,伸手掬了几捧水洒在脸上,闭着眼睛,嘴里道:“累倒是事实,可我现在睡不着,不想去躺着。作一夜不睡,也没什么好休息的。”
冰凉的溪水让我的脑袋清醒了几分,我拭去脸上的水珠,睁开眼,一偏头,却看见一只手递了一方丝帕过来。我一愣,抬头一看,那白衣的青年微俯着身子,手里正拿着那方白帕子递给我。
心里倏地一股暖流流过,我有些发楞,呆呆地从他手中接过帕子,心中一股异样的情绪躁动起来,脸上没理由地又烧起来,我慌忙把帕子蒙在脸上,连道谢都忘了。
擦完脸,我站起来,看着手里握着那帕子,心道总不好还个湿帕子给他吧,便有些支吾地道:“帕子湿了,我待会给你洗洗,晾干了再还你。”嘴里这般说着,心里却怎么都觉着怪,好像这平常之极的事由我说出来,就变了味似的
“不必麻烦。”他负手站立,转向看向别处,“你留着罢。”
我抬头,从侧面看他,见他眉宇之间似有淡淡忧愁,心里想了想,迟疑地开口问道:“枫……他怎么样了?还好吗?”
御辞微微摇了摇头,过了一会才道:“他用枫灵阵硬挡下火云霹雳弹,受伤太重,恢复原形,现下在神木林中心疗伤,没有十天半月,怕是恢复不了。”
我回想起昨夜那蓝衫少年伤重的模样,火光中,那原本精灵俊俏的脸却显得苍白无比,我从未见过他这么伤重虚弱的样子,在印象里,枫总是一脸春风得意的高兴模样,充满着活力,但昨夜他却……
我心里不禁一阵难过,有些讷讷地开口:“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御辞转头有些诧异地看我,我也看着他,他沉吟一下,转身离开:“跟我来吧。”
我回头看看圣姑的小屋,想着有逍遥和逸云姐妹照料,灵儿应该不会有事,便放心地跟在他后面和他一起离开了。
神木林中。
两人并肩走在杂草丛生的林间,旁边的树木高耸入云,枝叶遮天蔽日,鸟叫虫鸣此起彼伏,清晨的林间,热闹无比,时不时有松鼠之类小动物的在两人头顶的树枝间穿梭。
我抬头看着那些可爱的小生灵,突然想起溪草和雪绒那两个小东西来,灵儿总不管它们,溪草整日在林里玩耍,晚上也不回圣姑的小屋;而自从流烟走了之后,雪绒也不安分地一天到晚和溪草在外面不回来,我也没想着要去找它,如今倒有好几天没见到它们两个了。
想着雪绒和溪草,思绪飘荡间,我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哎呀”一声叫了出来,急急地对御辞道:“糟糕,踏风呢?昨日从大理回来,我记得我把它拴在树林里,刚才却不见影子。该不会昨天夜里……”想起昨天夜里的恶战,我脸色顿时一白,踏风它……
“放心。”御辞露出一丝微笑,“它没事。之前回来之时,我在神木林里看见它。你似乎拴得不够结实,它早挣开了。”
我闻言不由脸一红,道:“那是你的马……”我怎么好不对踏风好一点?不过这一句,话到嘴边我却没说出来,总觉得不太对劲儿。
御辞闻言,停下脚步,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眸子里有着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他看得我有些发窘,我别开视线,往前快走了几步,有些慌乱地想要岔开话题,随口道:“对了,似乎很久没有听到祭月阁的动静了。中原武林的各大门派此次到苗疆,你看祭月阁会不会趁机也搅和进来?”
“当然会。”御辞走到我旁边,道:“祭月阁和拜月教有莫大关联,此次事件,怕是他们合谋而作,祭月阁怎么会不加入?”
“祭月阁和拜月教?”我一边和他并肩而行,一边疑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之间有联系?”
“潆影曾经和祭月阁的人动过手,中了他们的祭月镖,在京城的时候,她对我说……”御辞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将潆影当初在京城院里说给他听的想法对我复述了一遍。
我静静听着,眉头渐渐皱起来。
御辞说罢,沉吟一下,又微微冷笑道:“阂对招那人,枫溟弟子已经查明,叫柳飞朔,拜月教的杀手之一。就算没有潆影的事,光是凭他,也能知道祭月与拜月教关系匪浅。”
我低下头,忆起在那扬州城外,柳飞朔正是与祭月阁的人在一起。我想了想,皱起眉,接过话头,道:“圣姑曾经说过,拜月座下有四大护法,龙姬轻功绝顶,明姬长于易容,盈姬善媚惑之术,璃姬暗器精准、箭法无双。昨夜,柳飞朔身边还有两个女子,黑衣的那个轻功极高,想必就是龙姬了。另外一位,九星连诛,每发有三,一连射我二十七箭,此等神箭射手,非璃姬莫属。柳飞朔与他们在一起,想必也是拜月教高层人物之一。”
御辞不语,只是面色更为凝重,双眉微皱。我知道他的想法,若是祭月阁真和拜月教有关系,那这次各大门派入苗疆,处境就更为危险。那祭月阁属下情报网,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风絮飘泠’,此组织收集天下情报,范围不但极广,且极为精确,各大门派的资料,他们虽然不说了如指掌,但也掌握六七成。拜月教有了祭月阁提供的情报,直是如虎添翼,实力大增。
原本在拜月教的地盘上,敌暗我明,中原各大门派行事就处处受缚,如今再来一个祭月阁,岂不是更落下风?
我无奈地低头,抬手揉揉发胀的额角,头痛地喃喃道:“多事之秋……苗疆,苗疆,真是个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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